砍柴不烧火,冰水浸大浴。
半日无话,黄昏余晖斜斜撒入屋中,照耀着乱丢在地板上的衣裳。
听水声轻微,米蜜儿抬头望天,火烧般的云朵覆盖在空中,再往院外远方眺望,只见火烧云就像烧着北巷的楼,美极了。
她在想,不是说好的见官吗?
她又想,是何种人才会洗浴不关门?
师父说过,世上有一种人死嘴硬,嘴上说得越狠心里越怂。
米蜜儿扭过头,两只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去,一眼就看到了屋内的大浴桶,还有坐在桶中背对着门口的苟七。
她勾起左嘴角,冷屑一声。
就这?
晾着我?
想吓唬我?
此时苟七浸泡冰水中,双手高抬搭靠桶边,头一抬,眼一闭,享受起一日之中最清神醒脑的时刻。
他在想,今日日常生了许多外事。
他又想,有何等原因能将这些外事串联。
师父说过,世上巧合表里山河,身处其中言不由衷。
那么,此女有几句是真?
白玉门可不是善茬,莫非冲着我来?
苟七缓缓睁开眼,不料余光瞟见白影浮动,这让他微不可察的缩了缩瞳孔,而后再次闭眼。
下一刻,有水泛动。
尽管声音很细微,可米蜜儿的眼中还是多了几分狡黠,她回头一看,只见原本搭在桶边的手臂已经缩进水中,这让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暗暗得意。
有本事别捂着啊?
怎么?
这就害羞了?
得意时忘形,因忘形而忘我。米蜜儿刻意的在苟七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咳两下整点动静,非要叫这个男人再也没办法嘴硬。
然而,苟七闭着眼色不变心不慌。
只要我不睁眼,她就不知道我已经看到她看到了我。
只要我不起身,我就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看到了……
“……”米蜜儿也发现异常了。
她见过老僧坐禅,那心无杂念一动不动的样子,和眼前的男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很是奇怪。
长安的那些公子们,见了她就恨不得多脱几件衣裳,不光脱自个儿的还想脱她的,里头有什么事儿她都懂,可这个男人怎么就没点反……
诶!?
我在做什么!?
米蜜儿左眉一挑,杏眸一瞪,一抬头,立马便看到苟七静坐于水桶中。一身古铜色的肌肤上点着水珠,水珠往下滑落时,领着她的目光缓缓掠过宽厚的……
咕咚~
米蜜儿咽了口口水,她悄无声息的挪开目光,紧张兮兮的背过身,等了半晌后才偷偷的呼了口气,殊不知这一口气松了开来,她的脸颊以及耳朵便止不住的烧红。
苟七若有所感,于是眼帘微微张开,一眼看到那纤细的身影就背对着他,意义不明。
想什么呢?
不说话也不出去?
……
第一次!
这还是第一次!
米蜜儿站在原地没敢动,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害怕的感觉,特别是想到苟七忽然站起身的画面……噢天呐我才十七岁拜托别让我看脏东西!
她紧了紧手中的青龙刀,暗暗祈祷苟七不要乱来,否则的话……
嗯?有杀气!!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吗?
会是谁派来的?难道是李三白?难怪她在这他就回来了,可是李三白如何知晓我是六扇门的人?
苟七眉头一皱,觉得还是有蹊跷,于是他再次闭眼,打算抓贼抓现行。
来吧,出刀!
此时的我毫无防备,给你机会,出刀杀我!
“……”米蜜儿平复了半天,没平下来,她只好找点别的东西分散注意力,结果这一抬头就看到十个大字。
‘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
侠义?
这家伙成天管自己叫爷,也配谈侠义?
哦不对,那都是别人叫他的?
米蜜儿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误解,于是她再次回眸,偷偷打量起苟七的模样。
湿漉漉的头发,往上往后撇成大背头,看着是有点痞坏痞坏的,水珠顺着额头淌过高挺的鼻……这鼻子高的人是不是天生就有点帅?
唔这唇倒是挺符合性格的,刀削一般的刀子嘴,难不成真是天性薄凉而已?
“你在做什么?半天不动?”
“练功。”苟七简言意骇,却叫米蜜儿翻起白眼。
洗浴便是洗浴。
洗浴时练什么功?
哎对哦,听说这家伙的武功很厉害很厉害?
“你的武功,哪里学的?”
墙上的字画中,背景为山河,近景为剑客的背影,其旁立字,仿佛立身于天地之间。
一时间,米蜜儿看得入了神,想起了爱剑的师父。
“自学的。”苟七的回应很平静,他已经感觉不到杀意了,或者说那杀意仅仅出现了一瞬,可以确定那只是一时恼羞成怒的结果。
“你不是九川第二吗?侠名上榜前三境?我不信你是自学的。”米蜜儿想着小时候练武,师父总是不把她当小姑娘看,小竹鞭大戒尺说打就打,想起来都疼。
“说来话长。”苟七也想到了小的时候,那段苦练的日子让他至今想起都唏嘘不已。
他真是自学的。
寒烟冷从被人打断腿开始就再没来过北炼,并且口口声声坚持自己不是怕了,而是要顾忌到好徒儿的暗线身份。
“那你就讲呀,话不要说一半!”
“那你出去。”
“……我,我我,我为什么要要出去,你怕啦?害羞啦?”
“我怕伤到你。”
“……”米蜜儿虽然嘴硬,可她是真怕苟七滋溜一身站起身来,所以她带着疑惑缓缓绕行,去到门外,背对着坐到门槛上:“好了,讲吧!”
苟七睁开眼来,暗暗的松了口气,两只手臂也得以搭回到桶边:“十四岁的时候,我从行脚商那买了两本秘籍,一本叫吞天功,一本叫聚元功。”
“那都是骗人的好吧,连我都懂!”米蜜儿托着腮,想着以前村子里总有人在卖秘籍,她也买过。
回头就被师父揍了一顿。
然后那些秘籍就取代了厕筹。
就在米蜜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一阵风从她身后呼啸而来,带起了她的衣和发,惊得她马上起身回眸,却听得犹如龙吟般的闷响,震入心海!
嗡!
浴桶炸水翻飞起,滚滚热烟烧不尽,待得烟雾缭绕时,浓浓雾气忽然回收,尽没于苟七体内,而浴桶四周无半点水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苟七说:“秘籍,确实是假的。不过那行脚商本也是一名习武之人,后来混不下去了才改行做的商人。他借用了衍天宗的心法和武当聚元丹的炼制方法,重新编出了吞天功和聚元功。”
??
还能这样?
米蜜儿不禁抬眸幻想,如果要她假造一本秘籍,根据白玉门的心法和招式进行改编……好像真不难?
可是然后呢?
“然后呢?你练假秘籍练成了?”
“没有,差点把自己搞死了。”苟七不藏着,也不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可不可笑。
但米蜜儿被逗乐了。
看吧?
哪有自己练武能练成的?
真亏你讲得出口哦?
“我把筋脉炸断了。”
噗~
“躺了小半年。”
哎哟没死呀?
“后来就瘸了。”
哈哈哈哈~
“我不死心,瘸着腿又开始练。”
这么倔?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腿就好了。”
诶?
这什么意思?
“大夫说是敷药管好的。”
噗~
那你是又练瘸了?
“然后我又炸了,腿没瘸。”
诶?
“手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苟七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他已经听到门外传来忍得很辛苦的偷笑声,这让他不禁莞尔。
瞎编的都能乐成这样?
如此天真,和镇上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相比,她不配。
嗯。
虽有青龙刀,却也只是单纯的路人。
苟七暗暗确认,心里也就没有了其他的戒备:“钱还是要还的,簪子就暂时放在我这儿,你去找找老刘,问他取来红利赎回去。”
“诶?可是你还没说完?”米蜜儿好奇死了,一颗心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中,只想知道这家伙断了手之后又是如何练的功……
苟七往后摆了摆手:“我要起身了。”
米蜜儿一听,一愣,随即便急忙忙的转过身去:“你起就起呗我又不怕,我可是大姑娘了,什么都见过,不怕你们这些臭男人!”
“我不臭啊,刚洗过。”苟七无缝接话。
“谁管你!”
“不信?闻闻?”
“呸!谁稀罕啊,果然是流氓!”
“谁说不是呢?”仅仅片刻瞬间,苟七已经系着衣带迈出门框,抬头一看,黄昏已过,夜幕降临。
米蜜儿依旧背着身,却能感觉到苟七的气息近在咫尺。
忽然间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或许,该走了?
“内个,你不是要拉我去见官吗?”
“不必了。”
“咦?为什么呀?唬我的?”
“嗯,我原以为你别有用心,想试探我。”
“试探你什么?我知道你武功厉害呀?”
“镇上人人都知道,不为这个。”
“那是什么嘛?”米蜜儿汹汹一转身,一看已是眉头紧皱的样子,很是气恼也很不愉快:“你不要总是话说一半吊胃口!很烦的!”
苟七拿眼一扫,只见这女人喜怒形于色,还真就是个不擅伪装的小姑娘,可偏偏在茶馆装孤高装得挺好。
转念一想,人长得天生就有孤高的资本,只要板着脸不讲话就行,倒也没什么难度。
“我没打算吊你胃口。”苟七实话实说:“只是事关重大不能讲,你如此聪慧,想必明白其中道理。”
什么?
我懂什么了?
哦喔噢!聪慧!!我懂我懂!!
米蜜儿暗暗点头,假装自己真的懂了一样,“那,我不问便是了。”
苟七也点头,假装很满意的样子,“那,你为何还不走?”
米蜜儿猛然抬头,一幅天然震惊的模样:“你!你!你是不是在耍我?”
“没有啊,你要留下来吃饭吗?”苟七嘶了一下,带着疑惑再问:“两碗面你吃得半滴不剩,这么快就无了?你何时去的茅厕我竟不知?”
米蜜儿张口欲言,但话还没蹦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这男人一天下来什么变化都没有,依旧这般冷冷态度,倒是她自己好像变得很主动,这叫什么事儿?
奇了怪了,本姑娘凭什么就得给你好脸色?
凭什么好像是我巴着你要聊下去?
明明是你引我来你家!你还把我晾着!
米蜜儿越想越气,特比是苟七始终盯着她好奇打量,这让她气到心里的火差一丢丢就要烧过临界点,以至于她扭身就走,气汹汹的!
此时苟七靠住门框,目光追随着那倩影迈出院门,再看着人上半身在土墙外快速平移,直至快要走出视野的时候,通里忽然传来了尖叫声。
“杀人啦!!!!”
“救命呀!!!!”
刚刚消失的米蜜儿,忽然战术后仰探出头来,一双美眸瞬间就盯住了苟七:“枭七侠!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人啊你!!”
苟七见状闻言,不由得挑起眼帘翻白眼:“你是真晦气。”
赶不走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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