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到禅师这样，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正午时分，唐浩等人已经离开了宝光禅师的屋子，关苍南一阵感叹，“上月大师来镖局做客，百来斤的镖箱单手便可托起，现如今这消瘦的模样…”
“身体总会恢复的，”西门临海摩挲着剑柄吞口，“之前庄主说到天行丸，这药真有这么邪门？”由于日前西门临海刚带人围了星辰门并擒住了那星辰六子，而且并没有多大的阻碍，所以他对天行丸的功效有些疑问。
“星辰门那几个被我打伤了，发挥不出药效，”唐浩直截了当。
“原来如此，”西门临海这才恍然大悟。
“西门门主，切不可大意，虽然依附天龙教的那些门派里不可能人人都服食过天行丸，但那毒药能让人功力短期内暴涨却是事实。”唐浩之所以派荆魁跟着他们，就是为了解决那些服下过天行丸的人，凭荆魁的实力，那些人就是吞再多的天行丸也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哼，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关苍南指节捏得“咯咯”直响，“庄主，你且宽心在洛阳城内多住几日，待扫了那帮祸害，我与西门兄请你喝酒！”
“对了，二位，对那些服过天行丸的不必留手，即便你们不杀，他们也活不过五年了。”唐浩回想起上次来洛阳时，正是他与西柳第一次合作的开始，那时西柳还是避难暂住在山庄里，她为唐浩仔细分析过天行丸的危害。
随后的五天里，除了去白马寺探望宝光禅师就是在别院内跟西柳风花雪月的唐浩不断收到荆魁和雪青的捷报。
经统计，在绝剑门和威远镖局以及一众洛阳武林同盟门派的通力合作下，共剿除包括星辰门在内的五门十七派合计二十二个暗中依附于天龙教的本地江湖门派，其中服食过天行丸的经查实一共有七十人，都在荆魁、商琇妤的协助下全部被解决了个干净。
而雪青那小丫头则一天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里研究吞食过毒血还唯一活下来的那只小蜘蛛和唐浩给的那颗蛇胆，据她所说已经有重大的突破，唐浩也没过多干预，只是提醒雪青别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
“庄主啊！庄主呢！？”关苍南的大嗓门回荡在别院前堂，连日来的捷报和独子关立华一天比一天恢复的更好让他心情极佳。
“关伯伯，你吓到我的蛛儿啦，”雪青倒挂在房梁上嗔怪着，“你这小娃娃，攀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别伤着了，”说起来雪青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率直活泼的性子很是讨人喜欢，关苍南来的时候她正满屋子追着那只恢复活力的小蜘蛛上蹿下跳。
“师父在后院陪西柳姐姐练剑，伯伯你自己去找他吧，”说罢，雪青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手上已经多了一只铜钱大小的猩红色毒蛛，细看那小蜘蛛周身还隐隐散发着淡淡寒气。
“叮——”
妖月剑尖点中廊下瓷缸，西柳旋身带起半缸清水，唐浩错步闪过水帘，天山折梅手“攀梅探月”一式扣住她腕间，却见软剑忽缠藤架，幻月剑经第二式千丝结拽得葡萄叶漫天纷飞，关苍南刚迈进月洞门，就被溅了满襟紫果浆。
石桌上茶盏突然齐齐震颤——西柳剑柄挑飞的青瓷盖，却被唐浩二指凌空旋成残月状，七月底的蝉鸣里，两人袖风卷着藤叶与水珠，竟在青砖地绘出幅阴阳鱼图。
关苍南提着酒坛僵在了原地，眼前飘过一片带着剑痕的葡萄叶。
“哎呀～关总镖头，”面对着月洞门的西柳看到呆立原地的关苍南忙开口打招呼。
“关某唐突，打扰二位雅兴了，”回过神来的关苍南作揖赔礼。
“总镖头言重，”唐浩正要回身，却被西柳拦住整了整他那凌乱的衣襟，遮住了唐浩胸前还留着的那一抹淡红唇印，并轻声说了句，“衣服都没穿好，不害臊。”
“庄主，这是关某十年前走镖至绍兴买下的一坛老酒，至今尚未开封，今日便转赠庄主，还望不要嫌弃。”关苍南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送礼而来。
“这是哪里话，关总镖头肯割爱已是我的荣幸，”唐浩也不扭捏，当即收下那坛老酒，心想着回庄与萧大哥对饮倒是一桩乐事。
“如今洛阳危机已解，”关苍南的心情很好，“关某是特来邀请庄主一家今晚赴宴哩！”
“哈哈哈，关总镖头果然守信，”唐浩想起那天关苍南亲自许下的承诺。
“那便说定了，酉时同真楼，我等武林同道恭候大驾！”关苍南这等老江湖怎么会看不出眼前两人在掩饰些什么，要紧话说完转身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师父！为什么不带我们去汴梁？”正在收拾行装的雪青似乎非常不满，同真楼庆功宴后的两天，唐浩等人向洛阳众人告辞后正在别院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而听上去的意思是还有人要去汴梁跑一趟。
“我们去暗中打探，人多反而不方便，你跟你西柳姐先行回庄，”唐浩准备带着荆魁行动，“要不就留在这等我们回来再一起回去。”
“西柳姐！”雪青又转头向西柳求助，“你姐姐最怕苦，那日日要服的安胎药，你觉得是你姐夫有办法劝她乖乖听话还是清儿能学你哄着她喝下去？”西柳侧坐在贵妃榻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包蜜渍梅子。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荆魁从廊下走来，“听话，回去的时候记得给你姐姐再带些牡丹花饼。”唐浩一锤定音，接过荆魁递来的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荆魁，你暗中回去，护着她们，天龙教行事向来诡谲，难保不会有人在路上找她们的麻烦。”二人策马一阵远离了洛阳城，唐浩勒住马头吩咐道。
“是，”荆魁本就对让两女独自上路有些担忧，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唐浩在演戏，虽然不能确定是否真有人会在沿途埋伏，但行事谨慎向来是自己家主的一贯风格。
“这个拿去，”荆魁回身前，唐浩抛出一个包裹，“白马寺大和尚那讨来的，据说是前朝骆神童手抄的魏晋文集，回庄路上一切小心！”说罢，唐浩挥起马鞭两腿一夹，胯下那匹枣红马长嘶一声奔腾而去。
而唐浩并不知道的是，洛阳城内那一战，自从摩呼罗迦死在他手上之后，整个天龙教潜伏教众便已群龙无首，提前离开的紧那罗也是在今日才得知洛阳计划彻底失败，而急于赶往闽地与龙尊汇合的紧那罗也没有时间再回头收拾洛阳的乱局。
“尔等与我同去与龙尊汇合，”这是紧那罗临机定下的应对之法，洛阳大势已难挽回，而天龙教在汴梁的计划又出现了差错，此刻相比这两个地方，紧那罗更担心远在闽地的那位少主的安全。
几天后，时隔近一年再次回到汴梁的唐浩正独自坐在那家名为苓毓轩的茶坊品茶，看到面前的茶艺师熟练地表演茶百戏，唐浩不禁感叹物是人非，当时这间茶坊的主人还是唐西柳，那次也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见。
“贵客请用，”茶艺师的话打断了唐浩的回忆，“多谢，”唐浩随手递过一锭银子，看向了窗外。
说实话，关于血罗丹目前他并没有什么头绪，只身前来汴梁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再查到些有关天龙教的线索，至于那个雷炳文提到的什么京中贵人“裴大人”，唐浩早在杭州时就把他的情况告诉了老友苏明由，由他这个杭州知州按朝堂的方式处理就是了。
月色漫过垂花门时，相府的青石径上只剩松影轻摇，值更侍卫的灯笼挨着抄手游廊渐次亮开，一盏惊起檐角铜铃，晃碎了抱厦门前那池静水，数尾锦鲤蓦地钻入莲叶底，涟漪荡到廊下时，正映出紫袍人影独步书斋。
青玉镇纸压着的密函沾了夜露，蔡相摩挲着镇纸上“禹贡”二字的阴刻，指腹忽地停在图中山河交汇处——那里新添的朱砂痕，是今晨枢密院快马送来的河朔军报。
西厢忽起一声裂帛琴音，抱琴的婢女跪在石阶上发颤，怀中环佩琴的冰弦已断了两根。蔡大人摆手挥退赶来的侍卫，俯身挑起一根断弦：“伏羲氏制瑟二十五弦，武王伐纣断其三……旧声既去，当有新韵。”
更漏滴到三更时，他蘸墨在山河图边批下一行小楷，蝇头字迹如剑锋切过宣纸：“铸铁轨，通漕运，破世家之锢。”砚中残墨渐涸，窗纸上松影愈浓，恰似万千铁骑暗伏云山。
“大人好雅兴啊，”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蔡相依旧负手而立，丝毫没有因为有人突然到来失了分寸。
“庄主不走正门，却学那飞将踏月而来，是有意入朝为官，匡扶社稷？”蔡相广袖轻扬，檐角铜铃恰在此刻无风自鸣三声，暗处人影如墨融于夜色。
“哈哈哈哈，老哥你就别拿我说笑了，”唐浩也不等对方邀请，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我是来请你解惑的呢。”
随后唐浩将之前萧大哥在泗水闸截获一艘满载血罗丹的船并一把火连船带丹烧了个干净的事和盘托出。
“所以，我想请问相爷，最近这汴京城内是否在达官贵人当中流行什么养生之法或是流传过什么所谓的‘延年’丹药？”按天龙教的一贯作风，那些血罗丹必不会以原来的面目示人。
“这倒是未曾有过，”蔡相很确定地答道，“只是庄主你说的这天龙教行事如此狠辣，明日我必当报知官家，着皇城司加强戒备。”
“说起来，咱们这位官家，身体可还好？”唐浩被困在这游戏里那么多年以来，还从没见过当朝皇帝，“官家日夜操劳，说无恙自然是自欺欺人，不过也无甚大碍。”原本这是不该说的皇室秘密，但蔡相对唐浩有充分的信任，便不做隐瞒了。
“既如此，小弟我就不打扰了，”唐浩正准备起身离开，“哦对了，今年的春茶我已派人给你老哥送来，之前事忙，出发的晚了些，想必过几日才会到，一点小意思，不会影响你的清誉吧？”
“哈哈哈，”蔡相抚须轻笑，“上回你送的山核桃太硌牙，这茶，正合老夫心意呢。”
唐浩在汴梁城逗留了三日，遍访茶肆酒楼药铺还有那些富庶人家经常出入的地方，并未发现任何有关血罗丹的蛛丝马迹，料想应当如大哥所说，这害人的东西一颗都没有流入京城便准备动身回庄了。
另一边，一路紧赶慢赶来到闽地的紧那罗总算确认龙尊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陈叔，”龙尊手里多了一块早已被烧焦的船板，“你是说那个靖王…？”
“不得不防啊，少主，”之前运送血罗丹的“永丰号”被截，这幕后黑手是谁紧那罗没有一点头绪，唯独这烧船用的火油他尤为熟悉，正是军器监特供的“霹雳膏”，“能动用军中火油的，除了那位靖王…”
“说下去，”龙尊当然知道与那靖王只是利益合作，但这背后使绊子的事情，他还真拿不准。
“我与漕帮狄武的合作极为隐秘，那艘船的动向也极少有人知道，”紧那罗分析着，“然而对方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烧船毁丹，用的又是军中火油，除了那位靖王，老奴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梧凤呢？”龙尊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如幽灵般的名字。
“应该不会是他，老奴已探明，永丰号出事的时候，梧凤本人就在杭州城内。”紧那罗斩钉截铁地说。
“这还真是奇了…”龙尊陷入沉思，按理说现在明着与他们天龙教作对的就是凤仪山庄，而血罗丹被毁一事却让他不得不警惕，要么是有股他还不知道的神秘势力，要么是现在的合作伙伴靖王暗中使坏。
“赵家人…”龙尊摩挲着指腹，“赵家人…”
“少主，不如让老奴查查那赵修？”紧那罗的手下金鹏、素娘兄妹还有常家兄弟都已经在任务中身亡，身为收养他们的义父，陈崇英其实对他们感情颇深，现在唯一的线索是指向靖王，他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好，不过陈叔，万事小心。”龙尊虽不信任靖王，但此刻正值复国大业要紧关头，也不想留有不必要的隐患和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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