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的闷热凝在琉璃瓦上,西门临海袖口扫过案头鎏金兰纹香炉,青烟在他与关苍南之间裂成三缕。
“五日前白马寺赏兰大会,”关苍南铁胆撞碎案头香灰,“三品以上官员十九人、各派掌门五位、洛阳乡绅二十四户,皆在申时初刻前离寺归家。”
西门临海突然掀开案角檀木匣,三片枯萎的墨色兰瓣随气流翻卷:“酉时三刻,小犬给墨玉兰系金铃时突然栽倒;立华侄儿戌时呕血于自家镖局门前,宝光禅师——”他喉结滚动两下,“子夜时分被知客僧发现昏厥在药师殿!”
唐浩指尖掠过案上的三封脉案,威远镖局的墨迹被血渍晕开,绝剑门那份沾着兰花香粉,最底下洒金笺还凝着白马寺的蜡泪。
“这些脉案都是商仙子亲自诊脉后写的,”西门临海补充道。
“怪就怪在,”关苍南突然掀翻茶盘,碎瓷溅上宝光禅师亲自手书并赠与绝剑门的《金刚经》拓本,“那日分食过寺里素斋的二百余人,摸过墨玉兰的三十六名花匠,包括我与西门兄在内,却丝毫无恙!”
唐浩屈指弹开黏在袖口的一枚花瓣,起身时压得沉剑厅三十六盏铜灯齐齐一暗:“二位的公子与宝光禅师目前性命无虞,若是方便,明日请二位将公子一同送往白马寺,若还需渡气,我可及时施以援手。”
“只是这解毒非我所长。”唐浩略带歉意,“不日我庄精通此道的高手便会赶到洛阳城,届时由她们出手相救,想必定能解那奇毒。”
“全仰赖庄主了…”两老连忙作揖,原本唐浩没来的时候,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他们早已默认孩子已经没救的痛苦事实,现如今救星来到,不由得再次燃起希望。
“好说,”唐浩看向窗外,远处隐隐传来白马寺内的撞钟声。
“三位尊者,我门下弟子盯了几天,可以确认宝光那老秃驴还有西门家和关家的两个小子的命都不长了,”同样在隐隐的钟声当中,洛阳城东的一处宅子里,某个洛阳本地的帮派头头正毕恭毕敬地朝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回话。
“张门主辛苦,这几日在贵府叨扰,一些小东西,不要嫌弃,”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随后从他手中飞出两颗丹丸直直落入那个“张门主”手中。
“多谢!多谢!”却不曾想这张门主却像是如获至宝般连连道谢,“那在下就不打扰了,三位尊者请便!”说着便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陈老,既然大和尚快断气了,咱们下一步的计划也该实施了吧,”一个身上盘着一条独角怪蛇的人在张门主离开后说道,毫无疑问,他就是天龙教八部众之一的摩呼罗迦。
“咳咳,至于那两个小子嘛,算他们倒霉,不过这帮自诩正义人士的洛阳武夫,竟然还推了那贼秃当首脑对抗我圣教,被毒死也是活该。”在摩呼罗迦身边的正是身中“生死符”的乾达婆。
“天王有令,待宝光咽气后,彻底剿灭洛阳武林反对我们圣教的势力,”所谓的“陈老”,便是已改换身份成为天龙教八部众之一紧那罗的那个老太监,陈崇英。
“商姑娘,昨夜休息的可好?”第二天一早在白马寺的禅房内,唐浩带着来的路上买来的野菜烤饼正与商琇妤问好。
“有劳庄主挂心,琇妤休息的很好,”由于昨日唐浩的到来,商琇妤一直紧绷的情绪得到了缓和,昨夜是她连日来第一次沉沉睡去。
“家师不止一次提及庄主乃当世豪杰,如今有您坐镇,我等渡心斋姐妹,当尽力配合庄主决断。”另一名和商琇妤在一起的渡心斋弟子在边上附和。
“有劳了,”唐浩谦虚地摆了摆手,“不知禅师身边的那几位空字辈大师来了没有?”
“已经去请了,应该很快就到,”商琇妤说道,看着眼前的唐浩,她不禁感叹似乎每次看到这个人他都会比之前散发出更强的气息,对于把目标定为在武学上超越唐浩的商琇妤来说,这更加激发了她的上进之心。
“阿弥陀佛,庄主有礼,”受邀参加前来的白马寺四大护寺僧,也是宝光禅师大弟子的空见大师已来到后院禅房,“大师有礼,”唐浩拱手回礼,“我想请问大师,宝光禅师他在赏兰大会当天以及前几日有何异常吗?”
“未曾有过,”回忆了一番之后,空见确定地回答。
“那禅师日常起居饮食有什么不妥吗?”唐浩猜测可能是有人对那三人下了一种需要结合之后才会发作的毒。
空见合十行礼:“师父持戒精严,晨钟暮鼓、功课饮食皆与弟子们同行同止,斋堂用斋也是日日如此。”
“嘶……”闻言唐浩一时无语,心想这下毒的人也太高明了吧,不仅目标明确还不留痕迹,根本无迹可寻。
空见大师和另一位渡心斋弟子离开后,禅房内只剩下唐浩和商琇妤两人。
唐浩指尖轻叩茶案:“渡心斋的诸位在寺中布防,可曾觉察异样气息?”
“正要禀明庄主。”商琇妤玉箫虚点窗外菩提树枝,“自四月底斋内姐妹们进驻寺内始,二十弟子分四组在寺内轮防,可均未发现异常。”她袖口青莲纹随抬手动作微漾。
唐浩凝视案上茶汤涟漪:“如此天罗地网,宝光禅师却能中毒于众目之下。”
“此正是琇妤百思不解处。”她忽并指成剑,雷殛真气在指尖凝作寸许紫芒。
“商姑娘这手凝电成寸的功夫是越发熟稔了,”唐浩看着那“噼啪”作响的指尖笑道。
“庄主取笑小妹了,”商琇妤不禁想起五年前她将“九九有尽炁无垠”那终极一变全力攻向唐浩的时候,这位名动天下的庄主在周身凝出一口光华夺目的金钟气劲硬接自己一招却毫发无损的样子。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一会儿西门家和关家的两位少主就要来了,劳烦商姑娘去转告空见大师一声,将三位中毒之人的房间尽量安排得相近一些,万一有情况我好及时施救。”唐浩起身把剩下的野菜烤饼全塞进了嘴里又喝了口茶顺了顺。
“另外,这个你拿去,”随后他从怀里摸出一节竹管,“我出去探探情况,若有意外,你便用这个来通知我,”原来唐浩给商琇妤的是个信号弹一样的东西。
“庄主这是…?”商琇妤不解地看着对方。
“嘿嘿,记住,凤仪山庄梧凤先生,不在洛阳。”唐浩说罢一抹脸,换了副模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在白马寺内逛了一阵之后,唐浩愈发觉得宝光禅师他们中的毒太过离奇,既没有通过饮食也没有外伤或者偷袭,而是精准地让目标中了毒,虽然有自己在他们暂时死不了,但如此可怕的用毒手段,唐浩瞬间想到了天龙教的摩呼罗迦和乾达婆两人,只是目前还没找到有关此二人的踪迹。
来到大街上,唐浩默默观察着在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直到眼前出现了个有些印象但完全忘了那人名字的家伙。只见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跟班,对他极尽谄媚,一行四人走入了城内一家酒肆。
“老板,来两坛好酒!”刚坐定,其中一个跟班大声喊道,因为这群人的到来,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使得周围的人都自然远离了他们。
而易容成一个普通客商的唐浩则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临近他们的一张桌子前,“客…客倌,您要不…?”酒肆小二出于善意地轻声提醒。
“不用,一壶酒,两个小菜,要有肉有菜,”唐浩摇摇头,顺手扔了块碎银子给店小二。
见邻桌有人,那个领头的也只是撇了撇嘴并未指使手下人驱赶。
“姜爷,听说那西门小子和关小子都中了毒,在家昏迷不醒,将来这洛阳武林年轻一辈的翘楚必是您继祖少爷呀!”一个跟班大肆吹捧,所说的话全部传进了唐浩耳朵里。
“哼哼,那两个小子靠着跟宝光禅师的关系,竟然骑到老子头上来了,”姜继祖颇为不屑地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活该他们中毒,早些死了才好呢!”又一个跟班忙起身为姜继祖倒酒。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那个倒酒跟班的脸上,“呸!老子只是看不惯那俩小子,你在这多什么嘴!”向来霸道的姜继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一脸惊恐捂着脸的跟班。
“啊对,姜继祖,这里的什么门派的少主来着,”唐浩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嘛,”姜继祖看不惯西门家和关家那俩小子在上次洛阳武林同盟大会上唐浩就见识过,这种江湖后起之秀之间的磕磕绊绊可太常见了,算不得什么怪事。
“上一边去!”那桌的闲谈还在继续,另一个跟班见姜继祖生气赶忙驱赶了被扇耳光的那人接过他手里的酒壶开始讨好那姜少爷,“爷,说点有意思的事,前日我与星辰门一个兄弟喝酒,他喝多了就给我吹牛说连续几日都送野兔、山鸡给他们张门主哩!”
“哦?”姜继祖似乎被勾起了兴趣,“那张望老儿不是说自己忌荤腥吃素好几年了么?”
“正是啊,”跟班继续道,“看那张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岂不是可笑?”
“哈哈哈哈,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他们那假惺惺的样子,”姜继祖大笑着一杯接着一杯灌酒。
“野兔…山鸡,”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的唐浩盘算着,“虽然这偷吃肉的事似乎跟下毒的事挨不上关系,姑且先记着吧。”
之后那桌讲的话更没什么内容,唐浩结了账低调离去,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由于担心中毒的三人会出意外,唐浩决定先回白马寺向商琇妤等人再了解一下洛阳城内各门各派的情况,而且也可以第一时间照看宝光禅师等人。
“庄主?”白马寺禅房外,刚刚巡视回来的商琇妤看到一个与之前样貌完全不一样的陌生人正在院子里悠闲地喝着茶,于是试探着喊了一声,因为此人散发出的气质实在与唐浩太过一致。
“小心为上,回来的时候换了个行头,”唐浩一抹脸摘下人皮面具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庄主还是如此细心。”商琇妤为了自己超越唐浩的那个目标,自五年前初识那天起,一直通过各种方式来学习思考这位前辈的优秀之处。
“商姑娘比我早来几月,”唐浩将茶盏推向商琇妤,“本地武林可有什么异样?”上次见面时,洛阳武林同盟刚在宝光禅师以及绝剑门和威远镖局的牵头下成立,但那时已有些本地门派不愿加入了。
“风平浪静,”商琇妤指尖摩挲着茶盏,“即便未加入同盟的,也没有公开反对。”
“张望,你还记得吗?”唐浩问。
“星辰门的门主,不知为何,一个月前就开始深居浅出,”这星辰们是那次同盟大会上第一个明确表态不愿参与而离场的,商琇妤印象很深。
“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商琇妤继续说道,“星辰门在本地势力不大,整个门派上下都很低调。”
“唔,是吗,”唐浩指尖一下一下敲打在院内的石桌上,“今日听到件趣事,那张望可能明着说自己吃素但背地里却偷偷吃肉呢。”
“嗯?”唐浩的话让商琇妤完全不明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唐浩突然提起这件事的理由。
“左右无事,商姑娘为我指个路,今晚我就去星辰门探探,”唐浩似乎并不是想跟她商量,也不想解释自己要那么做的原因。
“好…好的,”商琇妤点了点头。
“商师妹!庄主在吗!?”远处一个渡心斋弟子高声呼喊。
“何事?”还没等那位弟子说第二句话,唐浩一个闪身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啊!”那人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唐浩吓了一跳,但很快定了定心神,“庄主,宝光禅师刚才醒了!空见大师托我来请庄主快去看看!”
“大师,听说宝光禅师他醒了!?”很快唐浩便来到禅师所在的禅房。
“阿弥陀佛,”空见,空闻,空语,空相四位护寺僧此刻齐聚一堂。
“师父他只留下了这个字,便又昏睡过去。”四人当中最晚入门的空相大师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虫”字。
“虫?”唐浩看着这个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仔细检查了三个中毒者周身上下,并没有类似咬痕的外伤,这个“虫”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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