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丫头,来吃宵夜啦,”唐浩从密室外打开了大门,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雪青咬着白糖年糕,指尖在试毒簿上轻弹:“师父您看,加到五倍量时,他经脉暴起三息,开始不住地吐血。”
唐浩目光扫过簿页,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中循着雪青手指点的“酉时末抽搐间隔缩短”处稍作停顿。清儿默然递上青瓷瓶,瓶底沉淀的冰砂在月光下折射冷光——正是西柳调配出解药时标注的标准解毒反应物。
“按西柳姐姐的法子,膻中穴下针后,冰砂顺着金线全导出来了。”雪青晃了晃腕间银铃,铃芯嵌着的冰砂颗粒与前几日与西柳一起研制解药时如出一辙。
清儿刀鞘轻叩案角,震落三粒铁莲子——这是晨间从雷战鞋缝抖出的漕帮暗器,月光斜照其上,雷字火漆已斑驳褪色。
丑时梆子声里,雪青蜷在藤椅上熟睡。试毒簿摊在唐浩膝头,最后一行赫然写着:
子时正,脉象归平,毒砂消融。
清儿收刀入鞘的轻响惊动檐角夜鸮,黑影掠过将圆的月,没入杭州城的薄雾。
更漏声歇时,唐浩指腹摩挲着试毒簿的桑皮纸,雪青蜷在清儿怀里,发间沾着未拭净的冰砂碎屑随呼吸起伏,在月光下泛着细碎微光。清儿梦中仍保持着护卫姿态,左手虚按着榻边修罗刀鞘,腕间那道为雪青挡箭的旧疤正贴着妹妹的腮边。
纸页翻动的沙响惊动窗边守宫,那小兽窜过砚台时,唐浩已用袖风托住将倾的茶盏。茶汤涟漪里映着雪青忽颤的睫毛——她梦中咕哝着“再加三勺蜜”,惹得清儿无意识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交叠的袖口滑落半截金丝,正是白日里导毒用的缠魂线。
寅时三刻的薄雾漫进窗隙,唐浩合上簿册,看着两个熟睡的丫头,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
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已不在那雷战或是毒粉上面,连日来的行动虽然顺利,但唐浩现在复盘时却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天龙教,在哪里?
那慕容父子好说,不久前自己还与慕容小子在鼓山矿洞内交过手,但他们既然已经暗中谋划杭州,这几天城内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却始终未见天龙教有任何行动,这异常的安静让唐浩陷入了沉思。
但唐浩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就在杭州城内的一处宅子里,几个被安插在漕帮以及混入杭州市井的天龙教探子正在对他们的上级汇报连日来所有的情况。
“夜叉大人,”一个茶农打扮的人率先开口:“属下查看过虎跑泉埋毒的地方,并未发现有人去过的迹象,只是是否要再仔细勘察,还需大人指示,属下不敢自专。”
“你确定无人经过?”夜叉摩擦着左手上的精钢指套,发间的银蛇簪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是,属下确定。”那人肯定地说。
“那便不要打草惊蛇,免得搅乱圣教计划。”夜叉一锤定音。
“大人,那张岱与梧凤密谋夺取漕帮帮主之位,今后我们与漕帮的合作怕是…”一个漕帮帮众打扮的人接着回话。
“无妨,数月来漕帮已为我圣教做了许多事,也捞了不少银子,就算他们被那梧凤剿了又如何,如今各处已尽数收到‘货物’,直待龙尊一声令下,便是惊涛骇浪!”夜叉目露精光,仿佛看到了天龙教席卷天下,大燕慕容氏问鼎登基的那一天。
“不过,”随后她话锋一转,“也不能让那梧凤如此顺遂,你们明日城门开启时便出发赶往江宁给那雷炳文提个醒,随后便到苏州与我汇合,天王还在大名府等着我们呢。”
“是!!”众人说完便四散离去,只剩下夜叉一人还在原地,“嘁…”只见她冷哼一声,拿起了身边桌上那块令牌,一想到去了大名府又要见到阿修罗那个贱人,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唐浩睁眼时已是卯时,远处的炊烟刚漫过清河坊,雪青正踮脚往马车里塞最后两包白糖年糕。清儿默不作声地调整着鞍具,把唐浩的紫砂壶稳妥卡进防震格,这份细心正与在义军时收拾粮车的动作别无二致。
看到唐浩走出房门,“师父看这个!”雪青晃着从街边买的油纸伞,“过路的大婶非说今日要下雨,我就买下啦。”伞面绘着的歪脖子柳树,倒与山庄药庐窗外的老树有七分相似。
唐浩接过缰绳时,雷战在车厢里发出声含糊的呻吟,“哟!少帮主醒了?”雪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雷战刚睁眼就看到昨日对自己折磨了一天的这个毒丫头又差点昏死过去。
“雷少帮主不用怕,你的毒已经解了,今日就送你回杭州分舵!”唐浩的话一字一句清楚地传入了雷战的耳朵里,可他却没有半分喜悦。
“驾!”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晨露,雪青忽然掀帘指着天空:“师父快看!那只鸽子飞得比山庄里养的画眉鸟高!”话音未落被清儿按回座位,顺手替她系紧松开的衣带。
张岱刚为唐浩等三人斟满茶水,厅外金铁声已破窗而入。老六提着鲨齿刀闯了进来:“陈老狗带着人在跟兄弟们拼命呢!”话未说完,那边的喊杀声又再次传入了分舵主厅。
“嘿嘿,”唐浩手指轻轻敲着杯沿:“张堂主这地牢的门栓,看来不怎么牢啊。”说罢头微微一偏,轻松躲过身后乱战中破窗射入而来的一柄飞刀。
见外面的打斗波及到师父,雪青当即起身撩起袖子请战:“师父,让我去吧,保管让他们一个个口吐白沫翻白眼!”说话间,常挂在腰间的毒囊里已经钻出来数只猩红蜘蛛。
清儿没有说话,但她同样以炽热的眼神紧盯唐浩,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握住刀柄,这正是她战意升腾时的表现,每当临敌皆是如此。
“庄主恕罪,在下看管不严惊了诸位贵客!”张岱起身将三人护在身后,“老六!护着几位贵客,”随后将指节按得“咯咯”响,“老陈!老子来会会你!”
陈舵主暴喝震落衣襟地牢苔藓,双掌并指如铁,正是判官笔法中“铁锁横江”,由于没有兵刃,只得食指骨节暴凸三寸,直取张岱咽喉要穴——这化掌为笔的招式,恰是他三十年前跟着雷帮主在洛阳码头与海沙帮厮杀时悟出的野路子。
张岱右手翡翠扳指突射寒光,左手“翻江手”擒向陈舵主腕脉,这招本是漕帮货船卸货时防人偷窃的擒拿术,此刻经他使出竟带起破空锐响,五根手指如钢钩扣向对方尺骨。
两人身影在日光中交错:
陈舵主左掌虚划“丹青引”,掌风扫落梁上积尘,右指暗藏“点卯诀”直戳张岱气海。
张岱旋身避过杀招,反手“浪打礁”拍向对方肩井穴,陈舵主堪堪躲过,却仍被掌力震碎肩头衣物。
陈舵主双指染血使出“生死簿”,指尖在张岱胸前划出三道血痕;张岱同时膝撞其肋下,骨裂声清晰可闻。
缠斗至二十招时,陈舵主突然变招为“阎王帖”,这原是判官笔法中同归于尽的招式,此刻化指为剑直插张岱双目,张岱竟不闪避,翡翠扳指硬接指锋,金属刮擦声令人牙酸——两人同时暴退三步,脚下青砖尽碎。
看着院内张岱与陈舵主的对战,老六紧张地握着手中鲨齿刀,嘴里还嘟囔着:“这陈老狗也是奇了,安分了两日,今天看到那二世祖也被押入牢里,却突然不要命似的。”
闻言,唐浩眼前一亮,继续问道:“怎么?那老东西本没有逃的打算?”
老六没看唐浩嘴上答道:“没有,刚才我和老九押着雷战被他看见,哪成想老狗大喊一声‘反了’,这分舵里竟还有跟着他们的死忠与我们弟兄打起来了!”
“有意思,”唐浩身形一动弹射而出,主厅中只留下了一句:“徒儿,准备好你的蛛儿们!清儿,随我来!”
唐浩身形如电切入战局,那陈舵主判官笔法“铁锁横江”刚起手式,却只见眼前虚影一闪而过,随后便两眼发黑瞬间瘫软,这一情形反倒让严阵以待的张岱感到莫名其妙。
直到一袭青衫的唐浩站定在自己眼前,张岱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名动天下的凤仪山庄庄主出手了,“事态紧急,张堂主见谅。”唐浩拱手作揖,而此时清儿才姗姗来迟。
“张堂主,先料理了这些老鼠再谈,让你的人退下吧,”唐浩话说的客气,却透露着无可置疑的气势,本就对凤仪山庄心存忌惮的张岱哪敢不答应,立刻高声示意亲随们全都退下。
清儿腰间双刀出鞘却以刀背御敌,眼前区区六人根本不足为惧,格挡,缴械,刀背横击一气呵成,瞬间就解决了两个当先冲上来的帮众。
随后矮身躲过另一人的长棍横扫,没有回身右手便是一刀划出,精确割伤那人右腿后膝限制住其行动的同时又不等邻近的其他两人有反应左右双刀齐出一刀一个斩断他们的手腕让其彻底丧失战力。
最后,一脚抄起散落地上的一截断木双刀横击一拍,砸晕了转身逃跑的最后一人,随之双手用力一甩抖落刀上残余血珠,“铮”地一声收刀归鞘,回头看向唐浩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些小得意。
“老六,叫人把那些杂碎带走,”众人回到主厅后张岱等老六扔下昏厥的陈舵主之后下令,“再让弟兄们去治治伤,你亲自去牢房好好看着雷战!”
“得嘞!”粗莽的老六早被身边那个玩毒的少女吓得不轻,一溜烟就跑了。
雪青指尖一抖,原本安静呆在她手背上温顺如猫的三只铜钱大小的毒蛛弹跳着攀上陈舵主苍老的面颊,张岱手中茶盏“咔”地裂开细纹,他怔怔盯着眼前这个少女,实在难以将她与毒物联系起来。
“师父~”雪青撒娇似地看向唐浩,在看到唐浩微笑点头之后,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异形指铃套在右手五指之上并开始三急一缓地摇动着,那三只猩红毒蛛听到主人命令同时咬破陈舵主脸颊注入毒素。
原本昏迷的陈舵主突睁双目,眼球暴凸如金鱼,喉间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此毒专为让人吃痛却保神智清明。唐浩轻叩陈舵主膻中穴,一缕内劲劲护住心脉:“你可愿给我说说,雷炳文跟与天龙教的关系到底有多深?”
“……”因蛛毒发作的陈舵主却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因为剧痛而发出一点声响,只是任谁都可以从他嘴角渐渐渗出的鲜血知道,为了忍痛他已经咬碎了牙关。
“还是这么硬骨头,”与陈舵主打了十几年交道的张岱摇了摇头不忍再看,碍于唐浩的威严,他虽然想为陈舵主求情却又不敢开口,即便跟陈舵主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但看着他落到这个境地,连张岱都有些于心不忍。
“雪青,”唐浩一摆手,接到指令的少女再次摇动指铃,那三只毒蛛又齐齐咬住陈舵主面颊,只是这次的目的却是为他解毒。
“我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与其在这里逼你吐口,”唐浩从怀里摸出那截原本属于雷战玉佩上的穗子,“这是在天龙教埋下的匣子里发现的,他们先前在雷战的引路之下去虎跑泉埋了个匣子,里面装的是毒粉,而跟毒粉放在一起的就是这截穗子,认识吗?”
痛感消失的陈舵主看向那个递来的穗子,这个东西他可太熟悉了,正是他亲自送给雷战的那枚双鱼玉佩上的,只是陈舵主实在不明白自己送给少主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眼前这人的手上,而且他还说从天龙教那发现的。
“看来是认识了,”唐浩将穗子扔在了依然瘫倒在地上的陈舵主身上,“张堂主,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这老头是你们漕帮的人,怎么处置你自行决定便是。”
随后张岱做了什么唐浩没有再关注,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日上三竿,深邃的眼睛里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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