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方阎摆了摆手，浩子把车停在了路边。
车里昏黄的灯光下，他摇下车窗，开出一条细长的缝隙，外面的风蜂拥而至进入车内，吹得他长长的睫毛像打湿的蝴蝶羽翅，他的眼神不复之前的凛冽，而是多了一丝脆弱。
或许只有在四下无人的夜晚他才能卸下厚重的伪装，重新做回以前的方延。
那个自卑又骄傲的，敏感又脆弱的方延。
良久，在浩子蹲在马路边抽完第三根烟以后，他听见方阎敲了敲车窗。
浩子听见方阎说道，“还是去那儿坐会儿吧。”
车停在茶园巷子的对面，从方阎的视角里，刚好能看见那个在阳台上抽烟的人。
浩子把车停好以后，就下车溜达去了，留方阎一个人，半个小时以后他再回来开车。
很多年了，从来如此，不曾间断。
狭小的空间内，一片黑寂。
就连那昏黄的路灯都不可怜他，连半点微弱的光都不曾照耀他。
方阎靠在座椅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他静静地看着阳台上那个女人的身影。
他记得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她还不会抽烟，就连偷喝几口他爸剩下的啤酒都会脸红，那个时候她扎两根粗粗的辫子，发丝裹着汗水黏在光洁的额头上，风从她的蓝色布裙间飞过去，一双漂亮的凤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株盛开在风里的小山茶花。
而现在的她更像一朵即将凋亡的玫瑰，腐朽中带着摄人心魄般的残酷美丽，引诱他一起下地狱。
他还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方阎，当时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
对啊，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呢？
可是，章姚你知道吗？恨比爱更长久，我宁愿你是恨我的。
他早已罪无可恕，满手鲜血。
但即便下地狱，他也要她长长久久地记住他，永生永世!
“姚姚，别抽烟啦，对身体不好啦。”婆婆走过来拍拍她瘦弱的肩背。
“好啦，不抽啦，听婆婆的话啦。”章姚笑着掐灭手中的烟头，将烟屁股扔进那盆枯死的花里，转身将阳台的门关上。
万物陷入寂静当中，方阎望着漆黑的一片，慢慢闭上眼睛。
酒店房间内，陈昭简单清洗后，裹着浴巾拿起桌上的电话。
他蹙着眉，眼神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要是睡着了怎么办？她要是不接怎么办？不行……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告诉她。
几分钟后，他最终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十年间都未曾接通的电话。
“大晚上，你发什么疯。”章姚不耐烦地拿起电话，语气里还掺了点低哑，她已近很久没有这么早睡着了，结果刚一睡着就被电话吵醒。
“阿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语气里带着点讨好，一点没有平日里陈警官严肃威严的样子。
“嘟嘟嘟——”还没等他说完，对面就传来一阵挂断的忙音。
“什么事情，快说。”这次是她主动打来的，与刚才不同，她的声音又恢复往日的清冽与冷漠。
“阿姚，你爸爸和爷爷的事情，有线索了。”
对面陷入沉默，他知道这句话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良久，他听见她压低声音说道，“明天八点，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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