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过之处是错落的由缆绳、木桩和木板构成的土码头，参差的各色木船甚至筏子构成长江边最穷的聚居之地。
疍民，在岸上无立锥之地只好长居于船上的人，上千年来甚至没资格入籍。
人们惊诧地看，有人惊诧地跑开，有人惊诧地跑来，相同的是看到两兄弟身后的巨猿都是满脸恐惧。
伍千里看着岸边密密麻麻的船，问道：“咱家到底在哪？！”
伍万里道：“咱没家啦。咱家被你败啦！”
“有爸妈在就是家，还有你个水猴子——”
伍万里千里冲他屁股就是一脚：“到底哪？！”
伍万里迅速跑开，大喊：“爹！娘！我哥回来了！”
泊在最近那条最破的篷船上，伍爹伍娘正撩帘子出来，也是听到伍万里的声音了。
两人不到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可看模样却老的如同六十七岁的老人，目光略过金刚，定定的看着伍千里，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骨灰坛，或许是心中带着一丝期盼，伍十里木木发问：“千里，你回来了，老大呢？”
伍千里身体僵硬了，怔住了，这个情形他在心里想了很久，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很快就知道。
他嘴唇哆嗦着，捧着骨灰坛，缓缓下跪，对爹娘，怎么也不为过的，于是双手一撑，以额触地，磕大头。
他这辈子没磕过这种大头。
“爹，娘，大哥他……他牺牲了……”
砰砰砰！
一下一下，非常用力，磕的船头发出沉闷的声音，
伍万里抿着嘴。
少年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心里乱成一团麻。
伍爹脸色木然。
伍娘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十年不见，担心了十年，想了十年，念了十年，再一见面，已经是阴阳两隔，哪个母亲能接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
时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
………………
以船为家的好处是，如果怕邻里打扰，尽管把船摇往水深不知处——比如现在。
星光璀璨，而邻里尽成滩涂畔的点点渔灯。
船篷不高，成年男人站着就能听到头，只能席地而坐的逼仄空间坐下。
拥挤破败，几十年不扔的破烂家当全塞在一条更破的船上。
伍娘在船头一个铁架子支的土造柴炉上生着火，不知是悲伤还是烟熏的，几无间歇地抹着眼泪，一边还要用旁边蹾着的水浇灭炉里蹦出来的火星。
伍爹则是把鱼开膛洗剥，默默不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本就略显佝偻的身躯又弯了几分。
父爱，不比母爱少半分，只是父亲的爱更加沉默罢了。
另一边船头，金刚盘膝坐下，没有去打搅一家人团聚说话。
按照原剧情，伍千里只在家里待了一晚上就受到归队的命令。
时间。
不多了。
饭菜煮好，一家人围坐成一团准备吃饭，伍娘问道：“千里，要不要叫你战友吃饭？”
伍千里笑道：“娘，不用，猴哥一次吃几十斤，一次顶几天，昨天才吃饱，不吃没事。真吃起来，咱们这些饭菜都不够他塞牙缝。”
伍娘轻轻点头，抚摸着一旁的骨灰坛，夹了一筷子，颤声道：“老大，回家了，吃饭了……”
“老二，你也吃……”
昏暗灯光之下，骨灰坛前供奉着一碗米，米上插了一支香，伍娘把菜夹到伍百里的碗里。
吃完饭，伍爹道：“借着打鱼的空我想了想，船民子弟，浪里来浪里死，风中来风中去。老大没了，可老二……全家最能祸害的就你，现在懂做人那点事了？”
伍千里认真地犹豫了：“我……不够懂。”
伍爹：“那就是懂了，好像还有了点出息。网里有才是有，惦记不起就别瞎惦记，所以伍家不是没了一个，是还有两个。是不是这理？”
伍千里重重点头。
伍爹想了想，又问：“你和老大去当兵这些年，在队伍里弄啥。”
“当连长。”
“连长？手下多少号人？”
“一百五十号人。”
伍爹眼睛睁大了几分：“那是大官啊，咱们伍家也终于出了个有出息的人了。”
他举起酒碗，伍千里连忙端起酒碗碰杯：“大官，也算不上，大哥牺牲的时候也是连长，我那位战友，也是副连长。”
伍家四号人都齐齐看向金刚，伍爹奇怪不已：“他……他……军队还允许这个？”
伍千里笑道：“爹，娘，你们别看猴哥不是人，但通人性，打战比人厉害，救过我和大哥的命，立下的功劳比我们哥俩还多。”
“你们看猴哥那体型，力大无穷，近身肉搏几十个敌人都不是对手。”
“步枪，机枪，狙击枪，大炮，坦克，样样都会，样样都精。”
“当年陈官庄战场，我们连执行攻坚任务，猴哥以一手巴祖卡轰烂敌人八辆坦克，炸掉敌人十三个碉堡。”
“坦克，几十吨一辆，大铁疙瘩，想要摧毁至少要死亡十几人乃至数十人。”
“那一战，我们连歼灭和俘虏了八倍于自身兵力之敌，号称能阻挡我军一年的碉堡群，只阻挡了七连不到半天。”
伍千里讲述着金刚的辉煌战绩，足足讲了十几分钟，意犹未尽。
伍万里三人虽然不太懂打仗的事，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看伍千里的神情也知道这只巨猿打仗的本事非常变态。
听完之后，伍爹伍娘对金刚畏惧的神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眼神。
他们懂的不多，但他们知道，这只巨猿是儿子在战场上可以将生死托付于手的战友，那就够了。
金刚听觉何等敏锐，听伍千里讲述自己辉煌战绩，对着他们咧嘴一笑，摆了摆手。
伍千里笑道：“爹，娘，猴哥是能够完全听懂我们说的话，他刚才是在说‘小菜一碟’罢了，不足挂齿。”
金刚点了点头。
伍万里瞪大眼睛：“好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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