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千里走过去，搂着伍万里的肩膀，道：“雷公，我这弟弟怎么样？”
雷公瞥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和你当年一样，年期气盛，没大没小。”
伍千里一听就知道这小子说话不怎么客气，狠狠瞪了他一眼：“雷公，他就归你们炮排了，待会再登记入册……您就帮我好好教他。”
雷公慢慢站起来，有些无奈：“怎么教啊，这战就快打起来了，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教会他。”
伍千里叹息：“您怎么教的我，就怎么教他……”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几个字：“教他怎么活下去。”
伍千里和雷公对视了会儿，老头眼里的内容甚至比千里更丰富。
雷公侧头看着桀骜不驯的少年，砸吧了下嘴：“行吧，我尽力。”
为了这个弟弟，伍千里操碎了心，让金刚看着点，又拜托雷公教他，他看向伍万里，脸色严肃，一字一句重重道：
“伍万里，你记住，打仗不是你在家玩的过家家，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人。”
他指着雷公：
“炮排长雷公，是目前第七穿插连资历最长的兵，我，大哥，都是他带出来的兵。从今以后，你跟着他，你可以不听我的话，但他的话，你一定要听，因为他是枪林弹雨里拉扯着你活下去的人！”
“懂吗！”
伍万里年期气盛，桀骜不驯，却也不是傻子，看到伍千里前所未有严肃的样子，也记在了心里：“我记住了，连长！”
伍千里满意点头：“你既然入我七连，那就是七连的人，明天上午十点，正式为你举行入连仪式！”
一夜无话。
翌日十点。
车厢里清出一小块，用弹药箱叠成了小平台，平台上放了一支战痕累累的三八枪、一柄长柄手榴弹、一个红布剪的小五星。
闷热的车厢，一百多名战士都穿上了军装，金刚也穿上了为他特质的军装，神色肃穆。
“立定！”
“敬礼！”
所有人列队站立，每个人都是一丝不苟。
伍千里扫视了一眼众人，开口道：“我们第七穿插连，从一开始就是刀里来火里去的精锐！我们，经历过抗战，经历过解放战争，在生和死的边缘徘徊，一场场战打下来，获得了无数荣誉，也有无数战友倒下。”
“这一次，我们又将进入战场，而且面对的是这个世界装备最好的军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会打多久，打到什么时候，我们之中还有多少人能回来。”
“可是我们七连，是从来不畏惧艰难的，我们面对的，从来都是比我们人多，比我们装备好的敌人！”
“我们七连打的都是什么仗！”
所有人齐齐怒吼，音浪冲天，几乎要冲破车厢，震耳欲聋：“我们穿，我军前沿是我连后方！我们插！敌军后方是我连前沿！”
“我们的战斗口号是什么！”伍千里握拳。
“牺牲开始！”
“那是首长嫌糙，改过的。百里连长的原话是什么？”
七连都大笑，那是第七穿插连的一个老故事。
金刚怒吼。
从我开死！
当年伍百里说出这句话，他都怀疑听错了。
什么随我冲锋。
有死无生。
都听腻了。
忽然听到他喊从我开死，格外的清新。
伍千里自问自答：“从我开死！”
“从我开死！”
“穿起来！插起来！跑起来！第七穿插连，从我开死！”
七连齐齐怒吼：“从我开死！”
瞬息间士气涨至不可再高，原本态度略显松懈的众战士又开始端正了起来。
伍千里继续道：“现在正式开始入连授枪仪式，这是我们七连的传统，你们大概都知道了，他叫伍万里，是我弟弟，但他现在也是七连的新兵！”
一双双眼睛又投向伍万里，好奇，疑惑，更多的是善意。
前后两个连长，他们都服气，敬佩，爱屋及乌之下，对伍万里带有更多的善意。
伍千里看向余从戎：“余从戎，你是老同志，你伍万里说说，百里连长是怎么牺牲的！”
余从戎出列，这是场持械进行的仪式，所以他行的是扶枪礼，他语调庄严，态度尊崇，沉声道：“第七穿插连，第六任连长伍百里，于淮海以寡势兵力，主动破击重敌。身被十弹，沥血而战，连克敌坚堡群。”
梅生问：“他倒下后我们做了什么？”
余从戎道：“他帮我们找出了攻击方向。那一仗七连折损三成，可击溃收编逾我八倍之敌。大部队到来时，宣称能挡我军一年的碉堡群就挡了我连一昼夜。”
金刚低吼：“吼吼！”
七连的仪式上是连长和指导员，副连长交替问话的。
我们为什么总这么大伤亡？
余从戎明白，继续道：“穿插迂回，分进合击，出其不意，七连的大伤亡换来我军的小伤亡，还有，这是胜利，这就是胜利。”
“以胜利和铁血，铸就第七穿插连！尖刀连！”
说完，余从戎敬礼，回到队列。
伍万里神色不由自主肃穆起来。
金刚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番对话，但每一次听到，体内的热血都在沸腾，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袭上心头。
余从戎的话，没有丝毫夸大，他只是简单的复述第七穿插连的精神和功绩而已。
除此之外，金刚每次听到那些数字，都感觉到沉甸甸的。
数字是冰冷的，可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生命。
承载了生命的数字，如何不沉重。
伍千里再次开口：“伍万里，你现在，是第七穿插连第六百七十七名战士，是不是很奇怪，这个车厢只有一百多人。”
他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因为我们第七穿插连用自己的大伤亡，换来我军的小伤亡！这六百七十七名战士，包含自有七连起来牺牲，受伤退役，在役的所有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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