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离心
豆豆像个外交家似的平静而郑重地说:“我们公司里有个业务员出车祸,报销了。
他的一套正式工手续都在,十三年工令,基本工资四千二百八,当然钱是次要,重要的是这个指标。
黎经理想让我买通领导和同志们,来个一马顶一卒……”
“什么?想让你顶那个死了的业务员?真会出瞎拐主意!
这可是弄虚作假欺骗国家的事,是要犯法的呀!”
老解震惊之外又带着气恼,现代人都怎么了?为了达到个人目的,真是毫无顾忌,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了吗?
“这种自然减员不减指标的事如今头头们干的多了!大不了弄成后再花几个钱买通劳动局做点手脚,改改名字年龄性别罢了!”
“我是党员作家,不能支持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将来被人抓住把柄,身分脸面往哪儿搁?我得保持晚节呀!”
豆豆“吞儿”声笑了,那笑蕴满了讥讽和轻篾:“那好,你积极,你进步,你的身分脸面重要,你的晚节高贵,可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要拿党纪国法要求,你解大作家早就该身败名裂了!”
“嘘……”老解一下子泄了气,没了一点儿威风:“轻点儿,你小点儿声……这儿墙薄,不隔音……”
他心里慌作一团,连连好言安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能不能再想想别的法子……”
“哼哼,”豆豆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
“你会想吗?你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你拍拍屁股一走半年,不用说身子养壮了找个僻静地方去编你那狗屁文章,顺便再物色两个妙令女郎伺候着,红袖添香嘛!
我早就觉察到了,你已经跟我离心离德,恨不能一脚把我踹出门去!”
“不不,我的心肝宝贝,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哪!我对天发誓,我给你赌咒……”老解连忙解释表白不迭。
“发誓赌咒全是放屁!”
豆豆一言喝止住他:“我问你,柜子里存钱的单子哪儿去了?抽屉里的活期咋也不见了?还有那些金币、银元……”
“这、那……”老解脊梁沟里像有虫子在爬,浑身又冷又凉,瑟缩了一下,强撑着捉起茶杯,脑子里急切导求着对策。
亏他反映得快,竟找出了个不错的理由:“这……是因为县里印刷厂要出我那本书。
给你说过的,至少要印20万册,做生意,总得扎个本儿吧?前些时,他们派人来借……”
“借?那为啥我一点儿不知道?再说,印盗版书,你这党员作家,也不怕犯法了吗?”
她心里话是:“哼,骗鬼去吧!恁大个县印刷厂,能差你那十万八万块钱?”
“那……因为当时你没在家,过后本来想告诉你的,又怕……嘿嘿,你们女人家心眼儿小,护揽钱。
翻正书一出来,眨眼就见回头利!就按一本赚8块,20万册,嘿嘿……你算算!”
豆豆笑了,透着讥诮与不屑,然后压低声音沉甸甸地告诉他:
“对不起,老爷子,我已花了6万多块钱,把那件事情办成了!往后,再也犯不着求儿告孙儿了!”
“啊!……”老解心里格登一下,像断了两根筋骨:“那……我给你那3万块钱……”
“当然不够!不过,老天帮忙,正巧出版社送来了38000元的稿费。”豆豆说得轻描淡写,从容镇定。
“你?!……怎么能这样?出版社?他们就给你?”他愤怒了,脸色从潮红又转苍白,嘴唇也哆嗦起来。
“别忘了,你的大印在我手里,身份证复印件家里也有,我会替你打收据呀!”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大作家一屁股蹲坐在沙发里,头脑里一片空白。
真遗憾,疗养怎么偏摊上个冬春天,老解归来时天已热得够呛。
他真不愿踏进家门,但又不得不装出很精神很生动的样子。
像幼儿园的阿姨走上自己的工作岗位,无论心里有多么苦多么烦都得托出笑脸来。
到家属院里下了车,他提拎着包包迎面碰上邻居老冯。
老冯是一家小通俗刊物的副主编,平时满巴结他的,今儿一见他就拉下个刀背脸不咸不淡的奚落:
“哟,大作家回来了?你倒图清静去了,你屋里那份儿热闹都让我们沾光享受喽!”
老解吃不准老冯的意思,只好打哈哈寒喧着走进门洞。
还没上楼,老远就听见自家屋里有疯狂的音乐声,到门口叫了几声没人应,就只好掏钥匙打开了锁。
啊!……他简直怀疑自己是走错了门,摸进了别人的家。
家里的格局氛围全变了,连家具摆放的位置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客厅里的装饰柜、电视柜、沙发、茶几、花架全不见了,只在墙角摆着一套组合音响,而这套音响原来是放在书房里的。
屋顶板上纵横扯着用五彩蜡光纸剪的折叠图案,图案下是一溜溜由红黄绿三色小灯泡组成的串联照明灯。
这些灯串儿像霓虹灯似的正自动变色跳光的闪烁着,使屋里的色调光线每隔一两秒钟就改换一次;
半空中,按五星方位垂挂的五个大绣球的缨络几乎扫着人的头发;
空调开到最低冷,棕色铺花地毯上扔满了糖纸、瓜子皮、瓶盖、烟蒂等脏物。
豆豆正专心致志地陪着五六个年轻人跳舞,瞅见他,只点了点头,算是行过了见面礼。
二十六受挫
今儿是礼拜四,她怎么没去上班?不是业务忙得很吗?……
老解一肚子愠火疑惑,要恼又不敢恼,吃力地提溜着箱包往内室走。
书房里被塞得只剩下走道的地方,彩电vcd在卧室占了个最合适的位置,连睡觉看着都很方便;
储藏间的烟酒干货少了大半,卫生间那股剌鼻的臊腥味儿几乎能把人呛死。
这还像个文人学士的家吗?还有搞创作的阵地吗?
老解心里的火气朴出朴出直往上冒,但他必须得忍下去,当着外人跟她吵闹,有失体统,自己也占不到便宜。
看看还不到下午五点钟,他略微整理了一下仪表便走出去,先到单位打个招呼报个到吧。
老解走进文联大院,冷不防被人从后边拉了一把,回头看,是个四十多岁腆着个大肚子的女同志。
“小荆?你好吧?”老解笑着问候。她是电影电视家协会的秘书。
小荆鼓胀着肉眼泡,先拉着他亲热一番,然后拽住他的胳膊挺神秘地问:“老解,你家小保姆是不是快结婚了?”
老解一愣:“啊?不不,没有的事。”心却像被谁狠狠揪了一把,紧张疼痛起来。
但他马上镇定自己,婉转地换了口气:“你知道,这半年我不在家,她的情况,也摸不透……”
“你真不了解还是假不了解?跟她相好的那个男的三天两头到你家来,两个人开着奥迪车在街上来来往往亲热得像小两口回门的一样。
还有,那个礼拜天我陪一个外地来的亲戚去碧沙岗公园,见他们俩挎着胳膊挨着头照合影像,还在回春湖上划船……”
“哦,哦,没什么,这没什么……”老解故作开明,但方寸已经乱了,接着急不可耐地问:“那男的什么样儿?知道是谁吗?”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挺帅气的!年纪有三十多岁,名字不晓得,只听说是个什么公司的大经理。”
见对方走神儿,电协秘书就进奉忠言:“如今的年轻人哪,就是这样。
别说是你,就是爹娘也管不住!你呀,该撒手时请撒手啦,反正早晚都是这回事,总不能让人家伺候你一辈子吧?
至于保姆嘛,想找有的是,需要时言一声,我帮忙!”
老解像咬破一个苦胆,只有哽着脖子强往下咽苦水,心里真是苦不堪言。
在熟人堆里转了一圈,心里略微轻松了些。
下班时往家走,步履又沉重起来。老解在心里发狠:抓住把柄,非结结实实整治她一顿不可!
家里的客人走完了,豆豆在收拾晚饭,瞅见老家伙,头也不抬,竟自忙碌着。
老解也木呆着脸一言不发,钻进里间去翻她的东西。
她叫他吃饭,叫了两遍,他也不应。
她进来一看,蝎子蜇了似地大叫起来:“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把她的另碎扔了一床,也没找到有使用价值的东西,只好从另一处开刀:
“我看不惯,为啥把家里弄这么乱?”
“咋乱了?你有你的布置方法,我有我的布置方法!”
“这是我的家!”这话一出口,老解就知道不妥,赶忙岔开:
“我是个作家,我要工作,要写文章,要安静儒雅。你得理解我,为我着想!”
“你理解我吗?为我着想过吗?我才二十岁,要热闹,要友谊,要交往,要火辣辣的生活!
老要我陪着你在坟墓里熬日月,做你的殉葬品,我不干了!我早就受不了啦!”
“受不了滚你的蛋!这是我的家——”
老解再无顾忌,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挥手将豆豆的化妆品哗哗啦啦扫到地上。
“可这也是我的家!”
豆豆两眼噙泪,喝问道:“不是吗?你敢说不是吗?!是谁欺骗我,霸占我,玩弄了我二年多?
当初信誓旦旦,现在玩够了,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咱们得先到法庭上去说清楚!”
“说就说,是你甘愿寻上门来做小老婆的!很光彩吗?”老解像皮球被戳了一锥子,气立时就不足了。
“是你先奸污了我,我不嫁你嫁谁?!小老婆也是老婆,所以我才敢说:这个家也是我的!”
“……就算有你一份儿,可也不能把野男人招到家里来吧?”
“是谁吃饱了臭屎,嚼蛆喷粪,肮脏人不说,还想豁散这个家?!你说,你听了哪个长舌妇的调拨?你抓住了我啥证据?
我是个大活人,不是圈里的畜牲!
我每天上班做的是公关、协调工作,就不准接触男人?跟男人们打打交道,就有私有弊了?
你非得把告黑状的那个‘是非精’给我说出来不中,我不撕烂他那臭嘴就不姓窦!……”
此时的豆豆,完全变成了一个泼妇,披头散发,眸子腥红,泪水口水同时喷洒,脏话恶话随口倾倒。
老解被吓得连连后退着,心里说:“河东狮吼,河东狮吼……古人创造这个成语,太准确了,太准确了!……”
他怎能把小荆供出来,由着她向人家兴师问罪?
于是,只好罢兵言和,不惜说尽好话,费尽唇舌,勉强按住风波,可怒火妒火和羞辱之气吞进肚里可就坐下祸根了。
气儿不顺,环境也不行,老解清知自己走不进作品的世界里去,第二天就又收拾行装上路,回老家紫云县里去了。
他的那本书听说已印出来一个多月了,得看看营销情况,也得沉住气,想一个完全之策来对付眼前的麻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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