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面的冰雪相比,太极殿内却是一片明亮,一根根一米多高的青铜灯树,上面还点着蜡烛。大厅四角各有一尊铜炉,铜鼎内的炭火熊熊燃烧,一股淡淡的香气夹杂着热浪,从鼎口散发而出,将四周的寒冷驱逐,让人感觉到温暖。
李世民端坐御座之上,没有穿朝服,而是一袭普通的青色锦袍,一双虎目扫视着面前的大臣,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今日之事,诸位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皇帝的语气很平静,但语气中,已经充满了愤怒。
一帮子皇亲贵戚、功勋之后,居然在一个烟花之地大打出手,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简直成何体统!此事影响甚坏!
大殿里一阵沉默,众位大臣都有些尴尬。
他们都已在府中用过晚膳,洗漱停当,就待回房躺进温暖的被窝中,却被陛下统统召入宫中,方才得知听涛阁之事。
自家孩子惹了祸被领导叫了家长,这就有点丢人了……
大伙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魏征只好站起来奏道:“启禀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是要依律惩处。”
他是大唐太师,文臣之首,自然要第一个表态。他一开口,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说要按规矩办事,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岂止是无怨言?这帮子大臣此时恨不得亲自上阵,把自家的混蛋抽个半死,害的自己在皇帝面前丢人,该打!
李世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依律惩处?
若是依《唐律》来判,聚众闹事、打架斗殴、扰乱治安,那就是一个当众脊杖、发配充军。
现在犯事的都是功臣勋贵之后,若真是如此惩处,说不得坊市之间便会流传出“苛待功臣之后”的风评。
李二陛下自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将这个皮球踢还给对方。。
“知节,此时便由你会同万年县一同处理,该脊杖的脊杖,该充军的充军。”
程咬金正眯缝着眼睛打盹,闻言一个激灵,赶紧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行不行,臣前几日腹胀干燥,排便不畅,蜂蜜水那是一罐一罐的喝,结果过犹不及,这又通畅的过了头,一日十几次茅房……哎呦,说来就来,陛下,臣先退下去趟茅厕……”
李二陛下脸都黑了,这个老夯货……可也拿他没法,只得厌恶的摆摆手,程咬金捂着肚子一溜烟的出了大殿。
众人早就习惯了程咬金的流氓脾气,也就没在意,心中却是知道,皇帝这是动了真怒,一个个都是忐忑不安。
眼见陛下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大伙也知道推卸责任这招不好使了,互视一眼,还是由李绩站出来。
李绩四十二岁,皮肤白净,脸上带着几分沧桑,留着稀疏的络腮胡,整个人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而不像是那种擅长骑射,身先士卒的将军。然而,他的两道浓眉,宽阔的前额,显得镇静而坚韧。
他起身对李世民行了一礼,说道:“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而且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如果要严惩,又怕损害吴王清名,属下建议,让他们将罪魁祸首关个几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情的影响就会逐渐消失了。”
李世民心中暗叹,这个李绩果真是心思玲珑,已是猜到自己的用心。
他是打算严惩的,这帮子混蛋不给点颜色,以后说不得如何无法无天。
可若是严惩,就免不了伤了吴王李恪的威信。
对于这个儿子,李世民可谓寄予厚望,自是不肯如此轻易的伤其羽翼。
他略一沉思,道:“即是如此,便将这些混账发配各自城外庄田,一月之内,不得回城!”对于李绩的这个提议,众皆赞成。
这帮兔崽子几乎都是各家的次子、三子甚至庶子,袭爵无望,衣食无忧,自是不必习文练武锻炼政事,整日里放浪形骸无所事事、呼卢喝雉声色犬马,很是让人头疼。
如此一来,把这帮烦人的家伙统统打发到城外农庄,既能让事态渐渐平息,更能眼不见为净,端地是好主意。
翌日清晨,天刚灰蒙蒙亮,清冷的空气吸入气管仿佛能将脏腑冻结。
唐朝的八卦者以媲美二十一世纪狗仔队的速度把陛下将昨日大闹听涛阁的一干勋贵之后统统赶出长安,勒令其于城外田庄反思,数月内不得回城的事在整个长安城风传,闻听此言,百姓俱是拍手相庆。
这些纨绔子弟整天无所事事,在坊市中横行,肆意妄为,但从来没有人敢去管他们,早已令长安居民敢怒不敢言。如此一来,城内必是迎来来之不易的安宁和谐局面,虽只是数月,也是难得了。
坊门一开,一队队车马便自永兴、崇仁等坊内鱼贯而出,车辚辚马萧萧,人声吵杂络绎不绝。一道道车流穿行于城中街道,偶尔便会交错而过,有时停下寒暄几句,有时互相呵斥怒目而视。
秦府车队龟速前行,围观百姓自是越来越多,秦怀玉不耐烦,回头想要呵斥几句,命车队提速,看了看臃肿的车队,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此次秦怀玉出城,平时不问世事的贾氏却是极为上心。不仅贴身丫鬟绿柳带着,还带了四个低等丫鬟、五个家丁、甚至还有两个厨子……
这么多人的衣物用品,再加上府里过年时候给庄客们发放的布匹、粮油等物,足足装了七八两大车,速度能快起来才是见鬼了。
秦怀玉不由得庆幸,自己选了骑马而非坐车,就那个木头裹着铁皮没有橡胶车胎的车轮、没有减震器、没有悬挂的破马车,咣当咣当的坐到骊山还不得把蛋黄都颠出来?
明德门外的街道上,人流越来越多。眼看着太阳已经高挂,秦怀玉心中焦急,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还没有出城,怎么可能在天黑前赶到?他策着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抬头一望,只见一辆辆马车已经将明德门堵住了。
明德门是长安的正南门,乃是都城建制最高等级的“五门洞”,与皇城朱雀门,宫城承天门构成长安城南北中轴线。除了是天子参加祀典的必经之门,明德门在还是民间为禳除灾害经常举行大规模祭祀的重要场所——民间有“若遭遇久雨,则禜祭于国门”的传统。
可是这明德门虽然高大威武,还是五个门洞,但是只有两端二门为车马出入通行,其次二门是行人出入,至于当中一门,那是专供皇帝通行的御道。
唐朝有“凡宫殿及城门,皆左入,右出”的“交通规则”,所以车队出城便只有最右侧的那一个门洞。
此时时辰尚早,并无行人出入,城外入城的车队也只是偶尔一两支,于是便出现唯有最右侧的门洞拥堵不堪,其余四门冷冷清清的现象。
便在此时,忽闻有人喊道:“怀玉!”
秦怀玉循声望去,却是程处亮正站在自家马车的车辕上,冲他摆手打招呼。
秦怀玉转身吩咐下人集合队伍,等下出了城门,别跟丢了,自己则是向着程家的马车小跑了过来。
相比于秦家,程家的车队更是夸张,足足二十辆马车排成一条长龙,首尾难顾,规模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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