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玉把桌上的图纸拿给柳老实看，说道：“你来看看这个犁杖，能不能做得出来？”
刘老实听了这话，连忙用手在自己的裤腿上擦了擦，他在屋子里修理着农具，手上满是灰尘，被秦怀玉叫了一句“师傅”，更是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手都湿透了。
蹭得干净了一些，才恭恭敬敬的接过秦怀玉递过来的图纸，细心观看。
“咦？这犁杖的模样有些奇怪啊……犁辕是直的啊，怎么变成弯曲的了？曲辕？曲辕……”
刘老实皱眉，仔细的打量着地图上的那个古怪的东西，的确是一根犁头，不过却又有些不同。
他是个老木匠了，手艺很是不错，不仅是秦家庄子，便是附近几家勋贵的田庄，偶尔也会请他去帮助制作、修补犁杖，这大半辈子制作的犁杖，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图纸上这个东西他虽然看不懂，但是看这画图的线条清晰可辨，明显不会是画错了。
刘老实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一眼秦怀玉，心道这位爷不会是吃饱了撑的，胡乱的在这里画图解解闷吧？
但也不对，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会拿自己这种脏兮兮的木匠开玩笑？
难不成，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真的是个犁杖？
柳老实觉得公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消遣自己，便沉下心来仔细看图纸，琢磨着每一个分散开的构件用处是什么。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木匠，这一看，立即看出些端倪。
“曲辕……哎呀！如此一来，岂不是将重心稳稳的固定在这个曲辕的弧顶一点？任凭拉犁的耕牛如何行进，这重心都不会有丝毫偏移，以前为了保证犁杖的重心，使其能够直线前进，使用的是直辕，需要两头耕牛驾着犁杖同时前进才行……犁辕这么由直变曲，岂不是只需一头耕牛便可拉着犁杖耕地？我的老天爷，这设计，简直是巧夺天工哇！”
柳老实大惊失色，立马看出一旦这个图纸上的犁杖能够做出来，会有多么巨大的意义。
最简单的一点，便是能将拉犁杖的两头耕牛变成一头。
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同样的时间，同等数量的耕牛，耕种的效率可以提升一倍！
耕牛极为稀少，就连秦家这种名门大户，也不过十来头的耕牛，而田产则超过了二千多公顷。如果是以前的话，一年下来，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土地是不能开垦的。那么，那些未开垦的田地该如何处理？很容易，就是人工开垦土地。
不过，人手毕竟是有限的，就算把所有的老人和孩子都派出去，也不过是翻了三成而已。
那么其余的三分之一呢？
因为没时间耕地，便简单的用犁杖勾出一道田垄，随便种些种子了事，可以想见产量会如何。
如果使用这种曲辕犁耕地，岂不是能使用耕牛耕完三分之二的土地？剩下的三分之一再使用人力耕作，就能将所有土地全部耕完！
今年的粮食产量，最少增加一成！
最严重的是，如果天底下全部使用这种曲辕犁呢？
我的老天爷……
刘老实握着这份地图的手微微一震，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感觉自己手里的这份地图实在是太珍贵了，如果一个普通人将这东西献给朝堂，那么皇帝给他封个侯爵也不为过。
秦怀玉看着柳老实神情呆滞，身体不停的颤抖，不由得吓了一跳，莫非这老木匠还有中风的毛病？
“噗通”
柳老实屈膝跪在地上，双手将图纸高举过头，颤声说道：“老朽恳求公子一事！”
“快快请起，老柳你这是为何？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柳老实仰起头，皱纹纵横如同菊花一般的老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涩声说道：“老朽只求公子将这曲辕犁的制作交托于我，三天，给我三天时间，必定做出这具犁杖！”
秦怀玉有些无语，说道：“本来就是让你来做啊，你不做难道让我做？”
柳老实大喜。
他是个有见识的，自然清楚此物所代表的意义。此物乃是公子画出来的，他可不敢据为己有，无论心里的道义和世俗的律法，都不可能让他那么干。
封侯赐爵什么的，他一个老木匠也不敢去想。
但若是这东西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容易得到，那么，它就会流传开来，到时候，自己这个最先制作出来的人，也会被载入史册。
“贞观十八年，木匠柳老实制出第一具曲辕犁……”
只要想想某本史书上或许会出现这句话，柳老实欢喜得都快疯了，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珍而重之的捧着那份图纸，告辞出去，风风火火的直奔回家。
可就在他转到一条走廊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一位体态轻盈、秀丽绝伦的丽人，微笑着站在回廊前。
柳老实不识得此人，但庄子里传播的闲话让他知道，这位想必就是那位被公子救下后收的侍妾，武氏。
“柳老实见过贵人，给贵人请安……”
柳老实恭恭敬敬的行礼，手里还托着那份图纸。
武媚娘轻轻一笑，柔声道：“老师傅不必多礼。”
语调轻柔，举止淡雅，说不尽的端庄贤淑。
柳老实又哆嗦了，这庄子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个个叫我“师傅”……
武媚娘美眸轻转，问道：“老师傅可知你手上的是什么？”
柳老实有些奇怪，回道：“回贵人的话，是图纸……”
武媚娘掩唇轻笑：“我自是知道是图纸……我是说，汝可知身为仆人的本分？”
柳老实吓了一跳，赶紧躬身说道：“老朽知道，绝不敢做出任何损害主家之事……但，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武媚娘看了看他手中高高托起的图纸，轻声说道：“此物是公子所创，说不得，将来会成为秦家的家传之宝，还望老师傅谨慎处置，莫要被旁人窃了过去。”
柳老实心中一凛，连忙说道：“还请贵人放心，老朽虽是愚笨，却也知此物之珍贵，必严守图纸，不被他人觊觎。”
武媚娘微笑摇头，如云青丝盘成的发髻上插着一只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晕。
“此物既取名为犁，便是农作之用，若果真有益于农时，迟早会传遍天下，捂也捂不住。只需你记得，在公子将此物公开之前，必须严守秘密便成了。”
刚刚去秦怀玉书房，无意中听到几人的谈话，聪慧逆天的武媚娘便知此物之贵重，眼见自家公子对此物不甚在意，便特意在此截住柳老实，嘱托一番。
心中感叹，这个秦怀玉真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
说他愚蠢吧，却偏偏能想得出如此巧夺天工之物。
可若是说他聪明吧，却根本不知此物会对大唐带来怎样的影响。虽说此物不可能长久保密，一旦在田间使用，泄露出去是必然的，但是在那之前，有太多办法可以凭借此物获取更多的利益。
武媚娘静静站在院子里，看着书房的方向，心思复杂。
这个公子，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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