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待多久,这侯府的兵刃也总有耗完的时候。”韦小九在心中沉吟着,他如今已经将“金阳诀”的第一层修到了圆满之境,也算是半个仙人了,先前对侯府的敬畏之心也没有那般浓烈了,只是,他也明白对方不会这么一直供养着他,修炼所耗费的兵刃数量,毕竟太过庞大了。
片刻之后,韦小九便唤来了两名亲兵,并吩咐他们将一批崭新的刀剑重新摆放到法阵边上,随后,他便开始催动起了第二层的聚气法决,这新法决和先前第一层的吸纳之法完全不同,所以眼下,他还得在重新摸索一番。
第二日的清晨时分,正当韦小九还沉浸在玄妙的体悟之中时,密室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随后,那位身着蟒袍的定南侯爷便缓缓走了进来,在其身后,还站在秦修与几名衣着华贵之人。
韦小九并未起身相迎,而是盘坐于法阵之中,一动不动,那秦连疆见此情形,也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满的神色,而是恭谨的拱手说道:“秦连疆见过风仙师,搅扰您清修了。”
“无妨,侯爷对小道有恩,不必客气。”韦小九故作平静的回道。
“这都是应当的。”秦连疆仍旧拱着手,沉声说道:“仙师吩咐修儿的事情,在下昨日已经安排妥当了,只可惜犬子福薄,无缘这仙家大道。”言罢,他又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承蒙仙师不弃,还允下了这般重诺,从今往后,风仙师便是我秦家的氏族供奉。”
“诶,这可不敢当。”韦小九冲着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供奉就不必了,小道有恩报恩,这只是寻常之事,侯爷可选好了修行之人?”
“选好了,都选好了。”秦连疆见他拒绝氏族供奉之事,眼中顿时暗淡了几分,但随即,他又拱手说道:“在下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还是想试上一试,看自己能否攀上这仙家机缘,另外两人,则是族里的两个小辈,诶,你们两,还不赶紧上来见礼。”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后头斜撇了一眼。
“秦如卿见过风仙师。”
“田放见过风仙师。”
两名与韦小九年纪相仿的半大娃子,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韦小九随眼一撇,却见那名叫秦如卿的女娃,竟长得比那画卷上的仙女还要美上几分,她的眉眼温婉而明亮,像是浸在水中的宝珠,那略微上扬的嘴角,更是精致得如同刀刻一般。
韦小九呆愣的看了片刻,这才稍稍回过了神,随后,他也冲着二人摆手说道:“不必多礼。”
秦连疆自然瞧见了他这副微妙的反应,其眼底也立刻浮上了一丝喜色。
“田放是在下的外甥,而如卿这孩子,却是在下的幼女,不知他两的天资如何,还望风仙师能看上一看。”秦连疆笑着说道。
“天资?”韦小九略微一怔,随后才淡淡说道:“天资如何,并不重要,修行之事讲究的是心志坚定,一旦开始便不能半途而废,凡间的俗事,也得尽早安顿妥当,修行最忌分心。”
“呃,风仙师说的对。”秦连疆赶忙回道:“在下已将府中诸事都交与了心腹之人,绝不会为此耽误了修行。”说到这里,他略微侧了侧身,并看了一眼密室大门处的几人,继续说道:“这几人皆是府里的画师,就让他们在此地多刻出两个法阵吧,明日午时,在下在带着他们进来,风仙师觉得如何?”
“嗯,如此也好,那侯爷就先回去吧。”韦小九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便摆出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明日在来叨扰仙师。”秦连疆当即朝他拱手施了一礼,随后,他便带着众人退出了密室。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韦小九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丝愁绪,自己离家日久,也不知道爹娘担心成啥样了,先前他自己生死难料,自然还顾不上想这些,可如今自己成了半个神仙,这侯府上下,也都对他毕恭毕敬,想来也算是境遇无忧了。
不过,眼下自己的修为尚浅,若没有个满意的交待,恐怕也无法轻易走出这侯府,而且于情于理,这侯爷对他也是有恩的,若当真让他秦家修出了一位神仙,他也算是还了这份恩情。
“索性就一鼓作气,把第二层功法也修到圆满在走吧。”韦小九低声的呢喃了一句,随后,他便缓缓收回了发散的心神,并催动起了第二层的功法口决。
而此刻,在三千多里外的一座道观之中,一名身披玄青道袍的老道士,正站在观内最高的一座塔楼上,两眼出神的望着西南方向的天地,而在他身后,却是一大片巍峨壮阔的宫殿群,这正是大周国的帝都中心,永安皇城。
片刻之后,老道士突然面露狐疑的沉吟了起来,只是塔楼上的风声太大,一时竟听不清楚。
“嘿嘿,又帮着齐老头在算计谁呢,哎,看这方向,是秦连疆的地界啊,看来他也没几天好日子咯。”老道士的身后,一名披着粗布僧袍的邋遢和尚,言辞戏谑的说道。
而老道士却并没有因此生气,他回头斜瞥了一眼邋遢和尚,语气平静的说道:“秦连疆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迟早是要拥兵自立的,不过,就他的那点兵马,齐公还看不上眼。”说到这里,他又转身朝着刚才的方向望去,并以困惑的语气继续说道:“短短几日功夫,这南境的气象怎么就由黑转紫了呢,当真是奇了怪哉,诶,宿一,你来帮我瞧瞧,看看这是不是蛟龙之像。”
老和尚此时正在品着香茶,闻言只是笑着说道:“堂堂国师,是不是蛟龙之像,你会看不出来?”
“哎,你就来看看嘛,蛟龙之像我自然看得出来,只是眼前的这股紫气,却极不寻常。”
“喔?不寻常?”老和尚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致,随后,他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并缓缓踱了过来。
“那贫僧也来看上一看。”他话音方落,其眉间便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灰雾,此时在看他的双眼,竟然变得浑浊了起来,看起来十分诡异。
而一旁的老道似乎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他斜和尚的眼睛,轻笑声道:“你这秃驴,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却能生出这般神通,当真是奇了怪哉,若不是夺来无用,本国师还真想打你这双眼珠的主意。”
老和尚此时仍然在眺望着远处的天地,并未理会道士的聒噪,片刻之后,只听他低声的呢喃道:“因果不绝,业力轮转,当真是大机缘,大造化啊,嘿嘿、嘿嘿。”
一旁的老道听见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困惑之色,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出言询问,而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片刻之后,老和尚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后便缓缓转过了身,而他那双浑浊的眼珠此刻也已变成了正常的颜色,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道士,仿佛能看透他心中的一切心思。
“嘿嘿,齐老头的这股灰丝,想要顺顺当当的染尽大周国的气数,看来并不容易咯。”老和尚一边说着,一边两眼灼灼的打量着身后的宫城殿宇,口中啧啧有声道:“魏国师,我观你气机散乱,因果倒置,齐正言的这摊浑水,你还是不要在搅咯。”
老道士听着和尚前边的话,倒还有些不动声色,可一听到因果倒置这四个字,他顿时眉头一皱,开口说道:“真是奇了怪哉,你这秃驴,又不修仙法,就凭着这双凡胎肉眼,当真能窥破天机?老道我好歹也修了几十年的仙法,竟然比不上你,哎。”
“哈哈、哈哈......”老和尚爽朗的笑道:“谁说凡胎肉眼就不能一窥天机?只要心念澄明,自然就能感应这天地的因果之道,魏老儿,你还是在回永兴观好好修行吧,何苦来争这凡间的功利。”
“哼,说得轻巧。”老道士不屑的啐了一句,随后轻声叹道:“诶,本道在修仙一途上,已是无望寸进了,要不然,谁会来当这鸟蛋国师,不过,你这秃驴什么时候心念澄明了?整天就知道来我这里打秋风,本国师的俸禄还不够你打牙祭呢。”
“哎,一叶障目,苦不自渡啊。”老和尚轻叹一声,随后便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这是我的。”老道士伸手一拍,便将茶杯夺了过来。
“你虽然有些世俗的道行,但终究逃不出凡胎的宿命,依我看,最多在过二十载,你这秃驴就成那一摊黄土了,要这神通也没什么大用。”说到这里,老道士略顿了一会,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后继续说道:“赶紧说说吧,方才你都看到了什么?”
“哎,我说魏国师,这观大周的气运变数,可是你的职司,在说了,贫僧能看到的,国师方才定然也都看到了,又何必再问呢。”老和尚揶揄的说道。
听到这句搪塞之言,老道士顿时面露不悦的骂道:“你这个赖皮和尚,就别卖关子了,一百两,如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笑着念了一声佛号,赶忙说道:“魏施主当真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哎,其实方才西南方的那片紫光里,还透着一股青气,按气运之理来说,也无非是那秦家的气数未尽罢了,想来,那秦连疆应当是结上了大机缘,说不得,也可能是一份仙缘呢。”
“大机缘,仙缘?就这些?”老道士面露不悦。
“你不是也看到了嘛,还能有什么。”老和尚押了口茶,面不改色的回道。
“好啦,贫僧在这也待得也够久了,还是往别处去吧,魏施主,这银子?”老和尚一边说着,一边两眼灼灼的盯着道士。
“赶紧滚!”老道冲着他摆了摆手。
“下了塔楼,自然有人交给你。”
“嘿嘿,那贫僧就先告辞了。”老和尚讪笑着回了一句,随后便自顾自的走了下去。
待他下到底下的三清殿时,一名小道士立刻迎了上来,在其手上,还拎着一个包裹。
“见过圣僧,这是师傅吩咐要交给圣僧的东西。”小道士一边躬身行礼,一边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双布鞋。
“师傅还说了,让小道务必要帮圣僧穿上这双新鞋。”言罢,他当即就要弯腰。
“诶,不必咯。”老和尚伸手将其扶住,然后笑着说道:“这么好的新鞋,岂不是让我这双蹄子给糟蹋了,你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一双赤足,上边布满了黑色的泥垢,宽厚的脚背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小道士不明所以,只能低声问道:“这鞋子做出来不就是给人穿的嘛,圣僧不穿它,岂不是将其置于无用之地?”
听到这话,老和尚顿时眼中一亮,他细细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小道士,慈和的笑道:“清风啊,想不想跟着贫僧学参禅啊,跟着你这个师傅,只修现世道,是不会有大造化的。”
小道士闻言,顿时连连摇头道:“清风一心向道,是不会改换门庭的,再说清风也吃不了这餐风饮露的苦啊。”言罢,他还躬身后退了半步。
“嘿嘿嘿,痴儿说梦,也是造化。”老和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了小道士手中的包裹,随后便径直朝着观外走去了。
塔楼上,老道士望着和尚远去的身影,口中却在低声呢喃着什么,待其走得远了,他才面露困惑的说道:“奇了怪哉,这秃驴今日说话只说一半,这可不像他啊。”言罢,他突然转头朝着身后说道:“夜影,你去盯着,为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若这和尚要去南边,你便跟着他去。”
“是。”房门后,一名身披黑袍的年轻道士突然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他朝着老道拱了拱手,便直接转身离去了。
永安皇城,这座大周国的帝都,交错纵横的长街处处都是车水游龙的景象,且每隔数一段,便有一个自然聚成的喧嚣市集,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每条主街的两旁,凡有空隙的地方,也都被各式摊贩摆上了琳琅满目的物事,什么衣帽扇帐,盆景花卉,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
其中既有富贵者囊系千金于腰间,亦有贫贱户衣衫褴褛卧于污巷内,而在东城的安宁道上,一群小叫花子,正将一名衣着邋遢的光脚和尚围在中间,并不停的伸着手,争抢递出来的馒头,老和尚面善神慈,口中却不断发出笑骂之声:“莫急,莫急,当真是饿死鬼投胎咯。”
片刻之后,老和尚已将包囊里的馒头全部分完了,小叫花子们此时也都塞得腮帮鼓胀,待见到老和尚手中已是空空荡荡后,他们便吆喝一声,一哄而散了。
“嘿嘿,吃饱了,跑得也快了。”老和尚眉眼含笑,还一边舔着手上沾着的馒头碎末,然后缓缓转身,朝着街旁的一条小巷走了进去。
刚入巷口,一股浓重的骚臭味便扑鼻而来,不过,老和尚似乎早就习惯了,他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口中仍在低声念诵着晦涩难明的梵语。
待得拐过了一条巷角,眼前的景象竟是豁然一变,入目之处,皆是破烂的草席、油腻的棉絮,将近上百个乞丐,或坐或躺的蜷缩在墙根边上,甚至还有拖家带口,携老扶幼的。
这里便是永安城内众多乞丐窝中的一处,老和尚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朝着巷内腾挪,生怕踩到了那些横躺的人,待他走到一名神情委顿的老汉跟前时,却突然半蹲了下来,笑着问道:“莫施主,闺女卖掉啦?”
那老汉斜靠在墙角根上,半眯着一双空泛的眼睛,见来人是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个穷酸和尚,他当即有气无力的回道:“还没卖呢,那丫头性子忒倔,死也不肯进那园子,怎么,师傅这是有合适的买主?”
老和尚一听,顿时摇头笑道:“进了园子就得受人欺凌,不听管教,还会被老鸨活活打死哩,她既想活命,你就将她卖去好人家嘛。”
听到这话,那老汉登时有些不耐烦的嘟囔道:“好人家有啥用,就给一顿馒头的钱,还不如继续跟着老汉要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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