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划分行政区域的方式很简单。
只有三级，区，州，市。
相比各个大区拗口的名字，联邦民众更愿意根据不同大区的成立历史喊做第几区。
玛利亚特区就是联邦民众口中的第七区。
七区是联邦河流最多的区，无数条河流从高高在上的第一区发源，或缓或急的流过二区，三区，然后汇聚到七区。
百川皆入夜，万古无人还。
前代诗人的这两句绯句，说的就是第七区。
意思是无数条河流从这里进入夜，无数人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回去。
死人当然回不去。
第七区气候温和，物产丰盛，环境优美，房价低廉，是联邦人退休之后最喜欢养老的地方。
养老，在布一看来，就是换个地方等死。
南河市就在第七区，河道纵横，水网密布，整个市区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小商业机构。
饭馆，茶馆，棋牌馆。
殡仪馆。
几百年前，殡仪馆还叫义庄，或者叫杠房。
欧阳现在的职业是一家殡仪馆的经理，也就是杠房掌柜。
欧阳不是姓，是全名，他就姓欧。
城市天幕逐渐变薄，阳光开始撒了进来，欧阳打扫完店里的卫生，准备开门营业了。
天空下起了牛毛细雨，但是完全不影响他的心情，南河州河道多，自然雨水多。
天气越差，他的生意就越好。
这个冬天，不知道有多少老人熬不过去。
...
......
欧阳开门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一个女人。
水绿色的旗袍有些皱巴巴的，紧紧的贴在女人身上，愈发衬的她身材姣好。
小雨再细，淋久了还是会湿。
女人脸色苍白，颈部修长，原本整齐的头发顺着雨水流了下来，看着有些狼狈。
“你怎么突然到了？快进来，先擦擦水。”
欧阳认识她，赶紧把她迎到店里，递上了一块毛巾。
“没成。”
女人没有接毛巾，而是带着哭腔说出了两个字。
欧阳递毛巾的手停在了半空，黝黑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既然不一样，你为什么要来？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欧阳埋怨的看了女人一眼，放下毛巾去开门。
一个白发少年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厚厚两层毛毯，看得出来非常怕冷。
推轮椅的是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举着一把巨大的遮阳伞。
“客官您看点什么？金银纸活，还是骨灰盒？”
女人的事情稍后再说，还是先做买卖。
“找一副棺材，要黑檀木的。”
少年咳了两声，大汉推着轮椅向前走了两步。
“黑檀木的寿材？小店确实没有，不过店里还有几副上上好的柳木棺材。”
欧阳心说这是谁家小孩，口气真大。
联邦根本就没有黑檀木，黑檀木都是探索家从夜里一块一块的带回来的。
据探协统计，联邦现有的黑檀木储量还不到一方，做几个装骨灰的灵柩肯定没问题。
但是想拿来打一副棺材，那棺材板得多薄？
那不成了狗拱门了？
“不知道您家中哪位仙逝？”
来殡仪馆来买棺材的一般都是老年人，然后是中年人，最后才是少年。
大清早来逛棺材，欧阳不由的多嘴问了一句。
“我妈，月如。”
白发少年扬起头，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欧阳猛的抬起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然后全都明白了。
这不叫没成。
这叫完了。
“杀人，犯法。”
欧阳知道事情已经败落，也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
再也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
“你们四军区拿炮轰我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欧参谋。”
“拿个衣服架子当坐标，真亏你们想的出来。”
白发少年直接戳破了欧阳的那点小心思。
白发少年正是布一，推轮椅的自然是布朗。
“您不杀普通人，无论我在联邦的身份是什么，首先我是个普通人。”
欧阳知道再也无法保住月如，只能想办法先自保。
跑是跑不了的。
“你知道，我有车。”
布一看着眼前这位面色黝黑的杠房掌柜，差点要为对方的急智鼓起掌来。
四军区果然人才济济，小别山，差太远了。
“布先生，命令不是我下的。”
欧阳扬起头，诚恳的看着布一。
“你当然没本事调动第六独立团，你不过就是个参谋。”
听到布一的话，欧阳松了一口气。
但是布一的下一句话，让他把心又提了起来。
“主意是你出的。”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联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
欧阳再也没有了杠房掌柜低眉顺眼的样子，站直了身子，双手紧贴裤线，彷佛一个铁血军人。
布一看着欧阳，心里生出几分欣赏。
“把棺材拿出来，算是利息。回去告诉施长虎，让他早点死，我知道他在南河州。”
“四军区所有供应，减半。”
“保证带到！”
欧阳啪的立正，然后敬了一个军礼。
在布一的注视之下，欧阳小心的关上了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招牌，然后撬开了地板，从隐藏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黝黑的木头盒子。
这家殡仪馆几经易手，装修风格都换了好几次，唯独地板没有换过。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布一看着手里的木头盒子，满意的笑了，然后随手扔给了身后的布朗。
“找个时间，给她送过去。”
布朗当然知道布一嘴里的她是谁。
“少爷，太宠了！”
“我愿意。”
......
......
“原话就是这样，司令。”
“我退下来都是二十多年了，现在就是个赋闲在家的老不死的，司令这种称呼，以后还是少叫。”
施长虎放下手中的报纸，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欧阳赶紧拿起暖壶，给老长官沏了一杯茉莉花茶。
京华牌茉莉花茶是一区的特产，味道醇厚，只是有点配不上施长虎的身份。
绿色的茶叶在开水里沉浮，白色的茉莉花飘在最上面，星星点点。
“小别山最近怎么样？”
“内线回报，二号人物先生的身体不太好，应该没几年了，正在考虑接班人的问题。”
“一号人物旗帜，藏的太深，现在还没找到。”
说道小别山一号人物，欧阳羞愧的低下了头。
人人都知道小别山有一个一号人物，可是这么多年了，没有任何人找到过他。
“先生搞情报工作太久了，总是喜欢弄一些小手段，成不了大气候。”
“她的接班人有线索么？”
施长虎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轻轻嘬了一口。
“只知道也是位女先生，其他的一概不知。”
“女人啊，确实麻烦。”
“收拾东西，回一区吧。”
施长虎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窗外的牛毛细雨，有些凄然。
“司令，您没必要如此，我现在就把安保放到一公里以外，保证任何人都没机会。”
欧阳急了，一区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老首长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回去，岂不是找死。
“布先生希望我早点死，那我当然要早点死。”
看着楼下走过的送葬队伍，施长虎知道这应该又有老人去世了，看队伍的规格，死者在联邦的身份应该还不低。
送葬队伍里的唢呐的调子高亢婉转，转折颇多，仔细听，好像不同的鸟声汇在了一起。
这是一位技巧娴熟的老师傅。
同样的唢呐每天早晨都会响起，这是南河州最出名的白事老调。
施长虎听的有些烦，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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