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欺我年幼不成？”小镒有些生气了。
“不、不是……”男子看着难堪极了。
小镒又看了一眼那位夫人，接着看了看家里——楠木髹漆房梁，青瓷彩釉地砖，典丽雅致、华美可爱；但桌椅床柜却都是崭新而低劣的杉木素件，与华丽的房屋格格不入；客厅的博古架和妇人床头的妆匣也都是空空如也，连镶嵌的玉石宝珠都被抠了下来，家里的一应物事只怕早就典当了好几轮、已然干干净净了。
“以往数万钱也是随手拿得出的。可如今家财散尽，再要钱只能撬地砖、拆房梁了……”
“不是、我、我也是为了挣口饭啊，我十岁不到就出来干活了，还不够惨吗？怎么还有人向我卖惨啊……”小镒实在不服，索性蹲下身抽泣了起来，“我好几天没吃肉了。我想吃肉……”
男子想了想，从床底的小柜找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捆风干的牛肉条：
“家里田地早已卖光，两头水牛留着无用、做了些肉干……不如你拿些吧。”男子不好意思地说。
小镒咬了咬牙，决定见好就收。拿起自己的小包、掏出了五张面值百钱的宝钞，右手把宝钞交给男子的同时，又张开了左手狠狠抓了一大把牛肉干：
“五百钱，买这些，可以吗？”
“再多拿些也无妨。但这个……”男子看着手里的宝钞。
“这是行医的费用。给我吧。”小镒说着又把钱拿了回来。
“噢，好。”男子有些发愣。
“神祝之法是不能根治病症的，你知道的吧？”这已经是小镒第三次确认了。
“知道。”
“趁这几天还是要尽快找个好点的医师，尽早把虫牙拔掉。”
“如今拔一颗牙、少说也得上万钱……”玄殷的医师拔牙前需要献祭一头成年公羊，按如今的粮价至少要一万钱；炎林的医师所用的药材倒没有涨价，只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各项手术的治疗费用始终维持在略低于玄殷的水准。
“何况爱妻怕疼，眼下只盼着能再拖延几天。”
“我只能帮她止痛，骨肉伤害却止不住。迁延日久，其他的牙齿、牙肉也会坏掉。即便是牙病，久而不治，也是会伤害性命的。最好一个月内处理妥善吧。这是我的忠告。叔叔再见。”
“好的，辛苦小天、小姑、小镒姑娘了！姑娘慢走……”
小镒走后，依然有些不解：即便物价涨了很多，再算上给妻子医治牙病的耗费，怎么也不至于把家败成这样。一定还有别的隐情……按捺不住好奇，小镒又从包里掏出一片龟甲形的小饼干，握在手中、轻轻捏碎，小小地卜了一卦。
小镒走后，这位夫人也很快转醒，精神大好：
“一点也不疼了。好厉害的小天师。”
“当真不疼了？”男子连忙赶来，“脸色果然好多了，黑眼圈都没了。”
夫人开心地伸了个懒腰，只感觉一口气把这些天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我睡了多久？”
“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
“真的吗？”夫人下意识地看向空空荡荡的博古架——那儿在半个月前还有一座产自炎林的精品药发机械钟。
“我何曾骗过你。”
“感觉睡了一整天……好舒服。小姑娘已经走了吗？”
“刚出门。”
“我去送送她。”夫人连忙起身赶去，却不见了小镒，只在门口找到一张小纸条——
上乾下艮，天下有山，天高山远，是为“遁”卦。遁卦暗示阳道将衰，恶事渐起，需要远离小人、退避灾难，明哲保身，隐而生吉。
“玄殷的人……”路人看着小镒的装束悉悉簌簌地说。
“他家都到了这地步了吗……”
“都请人跳大神了……”
“还是请的个小娃娃，啧啧……”
小镒没搭理他们，径直回到了临时住所。
“妈——”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留了张字条：今晚南柯殿，国主唱大戏，妈妈在鼓乐队排练。这里包三餐和水果，来后台找妈妈。
小镒的父亲名叫戈琳，家族以“戈”为氏，乃是玄殷长戈工会的成员，时常接受各国兵部的订单、专业打造长戈，原本收入是很可观的。如今粮价飞涨，房租等日常消费也水涨船高，固定的工钱逐渐满足不了家庭开支；神州诸国剑拔弩张的形势之下、他的工作强度更是有增无减，无暇再发展副业。故而这些时日妻子和女儿也都在四处找活干、补贴家用。
南柯殿·昆吾台
“妈——”小镒找到了位置就开始四处大喊。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看装束是玄殷的吧，问问鼓乐队的。”
“喂、那小孩~”
小镒转头盯着喊她的阿姨。
“你叫什么名字呀？”路人阿姨问。
“戈镒。”按照惯例，小镒作为女孩应该随母姓嬴。
“戈？噢、噢……”路人阿姨显得有些尴尬，心里好像在嘀咕：还有这么清秀的小男孩呢。于是接着说，“乐队里没有戈族人，是不是找错了？”理论上只有继承了氏族的领地或职业、才能继承家族的氏，故而继承氏的通常是男孩。
“我……”小镒想了想、懒得解释，于是直接说，“我妈妈叫嬴珠，她在哪里？”
“小珠！”阿姨回身喊道。看来是找对了。
“欸！”嬴珠应声赶了过来，“啊！小镒~”，看到女儿找来，又兴奋地抱起她转了个圈。
“快放我下来。”小镒冷漠地说，看起来好像比妈妈还要成熟不少。
“你今早真的去行医了吗？挣到钱了吗？”嬴珠好奇地问。
说来小镒也是在母亲睡醒之前，留下字条偷偷出门的。
“有位夫人牙疼，帮她止住了。她家缺钱，只给了我一些牛肉干。我觉着也行，好久没吃过了，算算价格也差不多。”
小镒说着从包里拿出肉干，塞了一块在妈妈嘴里。
“真是个善良又能干的好宝宝~”嬴珠一边嚼着、一边用力地抱着小镒。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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