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梦境医生或者干活摸鱼方面的造诣，周望更擅长的其实是一种名为“察言观色”的生活技能，这个社会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而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把情绪藏起来，不让它轻易地表现在脸上，虽然有些人把这门技巧学的很好，十分擅长自己的心思或者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周望却只要稍加观察，就能够发现一些端末。
这是周望的天赋。
他很明显的知道，乔诗语刚刚说的话，虽然看似服用心理药物后的自白，但其实她还有更加深层的思想没有说出来，而这隐藏起来的事，很有可能跟周望想要知道的事情有关，这也就是周望这次约她出来的目的。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周望表现的很大度，但其实只是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开场白。“我昨天带着那个名叫佘媛媛的助手去治疗涂静噩梦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些内幕？”
“哦？你想知道什么？哪个高层的绯闻消息？还是一些制药公司的进货渠道，我这人比较开明，只要你给的价格合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不愧是连处方药都能顺出来的医生，她在赚钱方面着实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周望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乔诗语说道：“佘媛媛身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她到底进行了什么样的手术？”
乔诗语听到这个话题，也收敛了笑容。
她虽然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但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机构对佘媛媛做的手术，乔诗语自然是有所了解的，毕竟那么多场手术以后，都需要在康复区静养，而身为康复区医生又喜欢八卦的乔诗语自然会知道一些相关的东西。
“你开价多少？”
“5000。”
周望和乔诗语简单地完成了交易，其实乔诗语只是顺带赚这个钱而已，不管周望给多少钱，她都会把消息告诉周望，但没想到周望一下子给了那么多，看来周望对佘媛媛的关注程度，远超乔诗语的想想。
“当然还包括后续的情报。”周望再附上了一个条件，让自己不那么亏，其实这个条件在交谈里面有和没有差不多，全看交易的卖家是否诚信地遵守约定罢了。
乔诗语又从点歌屏幕上点了一首歌。
别误会，她可没有继续唱歌的打算，或者说连心情都没有了，她点了一首歌只是想让伴奏的声音盖过她说的话，让外面的人不至于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罢了，足以见得她是一个小心谨慎的女人。
“你听过‘奇美拉计划’吗？”
周望眯起了眼睛，在脑海中飞速搜索这个词，他似乎在哪个梦境医生的交谈中听过这个词，许久后，他缓缓地道：“人工嵌合意识的手术？”
“没错。”乔诗语点了点头，知道周望了解一些这个手术的基础，他们的谈话才能继续下去，乔诗语接着讲解到：“奇美拉是希腊神话中的怪物，许多地方都把它描述成狮首、羊身、蛇尾的怪物，而它的形态在我们看来，就像一个缝合怪。机构一直暗中执行着‘奇美拉计划’，也像这个计划的名字一样，他们在创造着某种缝合怪……”
“你说的缝合怪，指的是佘媛媛？”周望马上想起了之前在佘媛媛身上看到的那数不清的手术痕迹，周望也是拥有一些医学知识的人，以专业知识的角度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病症需要在一个人身上那么地方动刀子，那么乔诗语所说的奇美拉计划看来并不是她编出来的，种种痕迹都表明，确有其事。
“没错，就是那个女孩。机构把不同的器官、脏器像零件一样更换到了佘媛媛的身上，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像希腊神话中的那只怪物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缝合怪。”乔诗语说话的时候，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稍微有些良知的人，都能从她的话中体会到，这是一件多么不人道的事情。
“……”
听着超越了伦理道德的计划，周望一时语塞了，他很难想想，那个昨天还一起经历生死，活生生的小女孩，居然是像组装电脑一样东一个零件，西一个零件拼起来的。
“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做那么不道德事情……”周望想不通，也不愿意往这方面想，提出这个计划的人也许没有人性，但周望有……所以他没法了解这件事的意图。
“前面我说的话，都是证实过真伪的事实……”乔诗语向周望靠了靠，仿佛觉得用音乐当掩护还不足以阻挡声音的传播，她贴的周望很近，轻声细语地说：“接下来我说的，都是听说的，至于信息的真伪就不管我的事了，你只能自己去查证。”
周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乔诗语接着说：“佘媛媛据说是个跳楼自杀的学生，你也知道的这个时代学生的压力很大，跳楼自杀的学生动不动都有……”
“说重点。”周望打断了乔诗语冗长的开头。
“行。自寻短见后的佘媛媛并没有完全死去，她被送到了机构治疗，好几个专业医生都下判断，这个女孩没救了，但机构的领导却有了新的想法——试试看更换脏器和器官。”乔诗语接着说道。
听到这里，周望顿时觉得，机构的领导似乎是在做一件好事，他想拼命挽救这个女孩才出此下册的，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些通过器官移植去实现救治的手术，为什么要称为“奇美拉计划”呢？
然后乔诗语接着要说的，就很反人类了：“你知道的，香格里拉康复中心最多的病人就两种人，一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人，一种是精神病人，所以佘媛媛那些器官的来源……”
“什么？！那些畜生把那些噩梦症患者的器官移植给了她？！”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周望的语言中却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
没有理会周望的愤怒，乔诗语接着说道：“如果是救人的话，从出发点来说也是好的。但真正违背道德的事情还在后面，据说佘媛媛坠楼时胸腔破裂了，肋骨插进了她的肺里，导致她的整个肺部都报销了，所以率先更换的是肺部，用的是康复区一个濒死患者的肺部。手术后，佘媛媛被奇迹般的救活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理论——人的意识会寄宿在细胞中。”
周望听过，那是脏器移植学的理论。
据说接受脏器移植的人，性格和爱好都会出现变化，虽然很多电影和文学作品里面，都把它描述成一种带有浪漫色彩的超自然现象来流传，但现实中却真的有好多案例是真实存在的。而医学界也把这个当做一种课题，在不断的进行研究……
而最新的医学研究中得出了一个结论——细胞，也会携带记忆。
也就是说，脏器移植以后，接受脏器的那一份会获得脏器原主人的部分性格、习惯、甚至记忆！
想起这些研究理论，周望马上就能联想到机构的领导在做一件怎样疯狂的事情了……
“所以康复区那个时间段濒死的患者，他们身上部分脏器都被用来修复佘媛媛的身体了吧？”周望这时才算勉强想明白，为什么昨天的梦境中，佘媛媛会同时展露出那么多中不同的人格，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你把机构想的太好了吧？”乔诗语的话，给周望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机构那么有那么多快死的人给你摘器官？而且你把机构的领导想的太好了一点，他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做到这份上？”
确实周望太天真了，他天真到穷尽他的三观都无法接受乔诗语说出的下一句话——
“机构领导啊，他把C区的那些患有噩梦症患者的重症病人，东摘一个器官，右摘一个脏器地放到了佘媛媛的身上，一旦发生器官排异，就换另一个病人的器官，前前后后做了不知道多少试验，还不止这样，之前说了细胞会携带记忆和人格，那么机构用了最直接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们切除了佘媛媛的前额叶。”
没有性格的载体，自然就没有性格，周望没想到，机构的高层会做的那么绝。
“这帮畜生……到底想要造出什么样的怪物？”
任何人，听到这样违背人道的事情，都会从心里咒骂机构的领导泯灭人性，可周望在咒骂了以后，又格外的冷静，他开始思考，机构为什么要如此费时费力去完成这项“奇美拉计划”？这个试验的手术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回周望提出的问题乔诗语也解答不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的消息也都是听说来的，没有完整的系统性，能给周望讲到这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你让我静一静，我需要思考一下……”
周望按下了切歌按钮，中断了屏幕中正在播放的MV，他开始努力地从脑海中寻找记忆，他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奇美拉计划”这个词……
记得最初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是在洗手间内听到两个梦境医生办公室的同事闲聊，说出这个计划的好像是机构领导的得力助手宋川。
宋川是个高又瘦带着度数很深眼镜的医生，岁数不大但看起来有些神经质，活脱脱的给人一种名为“书呆子”的感觉，但他本人的性格其实并不是书呆子，还充满了一种成功者的自负和傲慢，所以周望对这样的人本能的觉得不感冒。
周望还记得，宋川看到他在办公桌前看一些关于专业技能的书籍时还特地凑过来说：“你呀，不要老坐在办公室里看这些书了，那些噩梦会有我们这些专业人士去处理的。”然后他自己的实际水准并不强，相反的招待制药公司和组织人事倒是挺有一手，所以才会得到领导的中用。
不过现在这些对个人的看法都不重要，周望只想想起当时宋川说了什么，他的语气似乎是在肆意地嘲笑，贬低一些什么东西……
“完全没有计划性……太无谋了……就算外行人看了都觉得不行……反正不会成功的干脆放弃吧……”
回忆里宋川的话语大概都是由这些贬低别人的语句组成的，周望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语言完全过滤，从中提炼出最有价值的信息。
——“纳克拉维！”
终于，周望他抓住这条一闪而过的信息！他把纳克拉维的名字说了出来。
“你知道些什么？”乔诗语一下就明白了，周望把她说的情报和自己知道的知识连起来了，也许眼前这个男人，有能力帮她！
乔诗语向是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一样，满怀着期待像周望问道：“快告诉，纳克拉维是什么！和机构有什么关系。”
“这对你太危险了，你没必要知道。”周望不愿意告诉乔诗语也是对她好，梦境医生可不是普通的医生，噩梦症是一种可以通过叙事去传染的疾病，所以梦境医生很多时候要比常人守着更多的秘密，这不仅是对别人好，也是对自己好，没有人希望自己手头的活变多。
“告诉我，我可以不收你情报费，可以的话，我还能帮你。”
周望不明白乔诗语为什么会突然做到这地步，也许跟她之前想要吐露心声却没有完全说出来的话有关，但周望是个实在人，能省下一笔情报费，周望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纳克拉维是流传于爱尔兰的传说，是一只恐怖的海人马？”
“什么鬼？”
这聊天跨度也太大了，乔诗语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爱尔兰传说里的怪物跟机构有什么联系？
周望接着说道：“和奇美拉一样，纳克拉维也是一种缝合怪，在传说里面，它是一种人和马混合在一起的生物，它没有皮肤，赤红色的肌肉暴露在体外，眼睛里面充满红光，从外表上就让人觉得不适，被称为饥荒与瘟疫的化身。”
“这个传说跟机构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它是两年前，机构倾尽全力派出了所有梦境医生围剿也没能消灭的噩梦……”周望说着，表情变成了一种悲痛，他曾经也是那场围剿中的一员，而且在那场围剿里面，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周望的女友没能逃离那场噩梦，从那以后就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在康复区，这些事情，周望并不想回忆起来。
周望有话不愿意说的样子在乔诗语看来十分婆妈，她不喜欢这样的交涉，但她也能理从女人的直觉中感受到，周望现在说的是他内心深处不愿意触及的话题。乔诗语很会观察别人的眼色，当她看到周望在说纳克拉维时，很不愉快的撇开视线的样子，她就能明白周望对这件事的阴影有多深，为了得到情报，乔诗语加上了自己的筹码：“周医生，我们别谈钱了，谈钱多俗啊，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而我把我知道的也都告诉你，这样我们就公平了。”
乔诗语做这种不收钱的买卖，工作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有没有一次，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还真让周望给遇上了。
……可是意外的，周望表现得并不是很交换情报。
纳克拉维，它——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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