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计划着打车回去,但俩人兜里钱加起来,都不够大爷蹬三轮车的钱,只能走路回来,倒春寒的晚上还是又漫长又冷清。
一路上苏泽都努力的复盘着自己的计划,尽可能的构想着各个环节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解决策略。
他们家族在改革开放初期也是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也曾有过不光彩和沉沦,但不可不谓是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寥寥可数的上岸的幸存者。
一阵冷风把他吹回现实,看来得先买辆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了。
到家以后,又是晚上十一点了,夏梓洁还是静静的等着他回来。然后端上回来几道简单的饭菜。
“你们都吃过了吗?”
“吃过啦,”夏梓洁满脸的开心,从怀里掏出一小叠毛票,最大的也就五块,“娟姐给我发工资了,五十块呢,给你。”
苏泽又想起来,为什么夏梓洁要说“娟姐”给她发工资,而不是纺织厂给他发工资了,因为她并不是正式工。
夏梓洁只是代王慧娟在上班,王慧娟是编制内的,一个月满打满算能发一百二十块钱,她干脆直接找个人代替她上班,一个月给五十块,自己什么都不干,就能挣七十,就这,没有稳定收入的外来务工人员,还都是挤破头的想要这份挣钱的工作。
在九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工厂里都是体制内工作,这份铁饭碗确实旱涝保收,但马上扑面而来的市场经济,就像滔天大浪打来,我们不过是裹挟在沙滩上的小沙粒而已,不懂变通只能死路一条。
看着夏梓洁递过来的这一小摞毛票,他还有点纳闷:“你给我干嘛?”
“你...你...你不是一直说工资的钱都要交给你的吗?”夏梓洁也同样纳闷,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藏在鬓发里的一小块淤青,这正是上次夏梓洁想留下点买菜钱,苏泽看还有钱愤怒的杰作。
“哎~我给你说呀,这两口子过日子,一个就得像扫帚,负责扫钱,一个就像是簸箕,负责揽钱,你就负责好好把咱们家的钱都揽起来呀。”这话是苏泽舍友给他说,说这才是普通小两口的幸福生活。
只是他没体会过,因为原先的妻子和他挣钱的能力不分伯仲,各个都是强人。
“你怎么变的油嘴滑舌的了。”夏梓洁也很吃惊,钱就放在桌子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拿回来。
苏泽倒是大大方方,抽走三四块钱:“给我留个零花钱,剩下的你就揣着吧,桃儿还长身体的时候呢,你也一天天瘦了吧唧的,得补补。”
“你...你变了”夏梓洁轻轻摸着口袋里的钱,转身收拾盘子,“我不求你多出人头地,真的,咱们安安稳稳上个班,将来日子肯定会一天天越来越好的。”
“我找着工作了。”苏泽轻手轻脚的跟在夏梓洁身后。
这回夏梓洁是彻底愣住了,他还会找工作?拿着盘子的手悬在了半空动也不动。
苏泽轻轻从后面环腰抱住夏梓洁,下巴抵住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哇~好香呀。”
吓得夏梓洁一个冷颤,手中的盘子应声而落。
苏泽并没有松开的意思,脸越贴越近,“太不小心了,我先收拾你呀。”
“你不可以欺负我姐姐!”一声稚嫩但铿锵有力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剑把他俩一下劈开。
“哎呀,桃子,没,不是,你...你...你赶紧睡觉。”夏梓洁的脸已经从脑门红到脖颈了,一下语无伦次起来。
苏泽叹口气怪罪道:“你真是小电灯泡。”
第二天一大早,夏梓洁和苏泽几乎是同时起的床,夏梓洁收拾房间和弄早饭的时候,苏泽还搭把手的帮了帮忙。
“你怎么开窍了?”夏梓洁有点难以置信的做出了这个总结。
“什么开窍了?”苏泽还有点明知故问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啦,你能安安稳稳的找份工作,我想咱们的生活肯定慢慢就能好起来的。”夏梓洁手里的活儿一刻也没停下来,一边问,“是什么工作?”
苏泽绘声绘色的讲起来:“儿童副食品厂,还没建好,我现在去也就是先去搭把手,等投产了,我就直接是元老了。还有呀等好了我还能带点小零食给那个小电灯泡吃。”
“你啊,现在怎么油嘴滑舌起来了。”
“桃子也都七岁了,该问问当地学校上学了,不然把孩子耽误了。”苏泽吸溜着小米粥说道。
“问了,咱们是外地来的,又不是厂职工,有借读费,一个学期得五百呢,太贵了,今年也下半学期了,明年再看情况吧。”夏梓洁有些惋惜的说。
“行了,我知道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就行了。”苏泽把那件有点破烂的西装一穿,小破皮鞋一蹬,“我要迟到了,先走了呀。”
其实他哪有迟到的概念,只是转身拿着大傻张春晖的身份证、存折本和房产证就去了银行,“春晖儿童副食品厂”的经营许可证和十万的贷款,两个小时不到就顺顺利利办好了。
他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但转念想想,在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档口,他绝不是第一个这么大胆的,但数量绝不多,各种繁琐的手续还没有那么健全,银行经理看见他像是看见财神爷一样恨不得拜一拜的样子,着实让他觉得好笑。
中午的时候,他还去找了大傻张春晖,把借的四十块还了,但只字不提用了他的名头注册了一家小公司和抵押了他姥爷房子的事儿,商人嘛,从来都是慈不掌兵,义不行商,这就是他最开始见不得人的勾当。
场地有了,启动资金有了,接下来就是设备了和原材料了,只要搞定这两个,分分钟就能投产。
现在刚刚下海,特流行原装进口的各种设备,但其实恰恰相反,这时候国产的东西质量才是最好的,一台电风扇送走三代人可不是吹的。
瘸腿的杨大爷家里就有一台小型一体灌装机和塑封机,是从当时规划了的小厂子收回来的,十来年过去了,苏泽过去看的时候,转速还是虎虎生风。
“大爷呀,这东西你留着,可也就是在这儿吃灰的,我是诚心要了的,你开个价吧。”苏泽一个手插兜,还能摸到口袋的洞,但是气势上是挺直了腰板。
杨大爷这东西本来就是以废铁的价格收回来的,还不拆了当零件卖,就是准备一会宰个冤大头,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努力的盘算着,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万。”
“不值三万,你收回来的时候肯定也就百十来块。”苏泽推推鼻头,其实这个价格在他理解承受范围之内,但不能漏底的他继续深沉道。
“那是十年前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拿过去也是搞生产,分分钟能赚回来,也不是我吹的吧。”杨大爷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懂行。”苏泽自己也忍不住夸他,这老狐狸要是晚出生五十年,可不得了,但人是逐利的,说难听,利益就像是一条狗链,紧紧栓着我们,可以随心所以的让我们去任何地方,“但是三万还是贵了。”
所有人都只会在当面说杨大爷是瘸腿的老狐狸,只剩下滑头了,这一句夸赞还着实让杨大爷有些难为情,而且毕竟这玩应不是定价的东西:“你想什么个价儿?”
“三万,我不砍价,但我们还要有后面的合作。”苏泽又托托鼻梁来掩盖自己的兴奋,“我看上的是你的手艺,我去找不锈钢板和拖拉机的履带,你给我做一个流水线出来。”
“哎呦喝儿,一条流水线正儿八经的价格可也要大几万哦,原来我这个老狐狸是碰见小狐狸了。”两人竟然还有惺惺相惜的一笑。
“所以我要的流水线不用正儿八经呀。还没完呢,你就是我的设备维修工,你只要隔三岔五的端着茶水来溜达溜达,知道知道员工规范操作,紧紧设备的螺丝,我就一个月给你开三百块钱的工资。”小狐狸也微微一笑。
这句话打动杨大爷了,杨大爷甚至社会的变革之快,只是因为曾经的成分不好,就被所有工厂拒之门外,靠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只够温饱,即使手里拿着这几万块,儿子快三十了,还没个对象,置办置办也剩不了多少。
与其坐吃山空,还不如趁着身子骨能动弹,继续干。
“那我也有个要求,我儿子杨子阳,也必须在你的工厂谋个差事。”
“没问题,可我经理已经有人了,是入股的,我没得选(根本就是忽悠瘸的大傻张春晖)。刚进去只能做流水线工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踏踏实实干,一扩厂,你儿子就是干部。”
这句话显然没有打动杨大爷,而且当着老狐狸面画大饼,显然有点没有诚意的瞧不起人,杨大爷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等着。
“我现在的全部家当可就你落灰的两台机器,我现在真不能保证将来就飞黄腾达,但我可以保证,我在,你和你儿子只要干活儿,就绝对有钱赚,绝对有路子往上升迁。”
“行~真羡慕你小子呀,生在好时候了。”老狐狸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肩膀,发出一声羡慕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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