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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尘烟亦世凡 第51章 饮冰如檗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的那片树叶上,就是一座山了。大多数的人就像无助的一片树叶,随波逐流。

程半仙早已躲在东郡府乡下最不起眼的村旮旯里,深居简出。这个时候谁家还会找算命的,还敢自找麻烦?他也是吃积攒下来的“老本”,饥一顿饿一顿的,自顾不暇。

吴子仁一路打听着,好不容易才找到师父,进屋还没站稳,就让程半仙数落了一顿。

“子仁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没一点儿头脑想想,还出来找师父?还想学什么啊?想让人逮住?赶紧回城去吧,一边都躲躲风头,一边待在家里偷偷练过,就当练习修身养性的功夫。”程半仙小声地训诫着,唯恐外面有人听见。

“师父,咱这行当不招惹谁,谁会欺负两个残疾人?”吴子仁还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天真地问。

“孩子啊,谁知道会有啥稀奇古怪的事儿不会发生!”程半仙心有余悸的说。

“稀奇古怪的事儿?为啥啊?”吴子仁好奇的问。

“你没听说啊?师父可听的邪乎着那!”程半仙说着把吴子仁拉近些,神秘的小声说:“听说有个神医,其实他就是江西的一个医生,无意中发现鸡的体温高达四十二度,就好奇鸡为什么可以承受?要是人可以高温,会杀死身体里好多的病细胞!他抓来一只公鸡,抽了一针管鸡血,试着给自己打了一针,嘿,顿觉着亢奋异常,又给几个人也试着打了鸡血,当场就变得脸色红润丶精力充沛,都觉着有病治好了!于是他就发明了一个可以保治百病的鸡血疗法,可以治愈疑难杂症,甚至瘫痪丶脑中风,包治百病,还印制了一本宣传小册子广发。”

“啊,真有这事儿?要是死人了咋办?”吴子仁听着都感觉渗人,吃惊地问。

“这事儿还真惊动了专家,经考证,人一旦打了从公鸡身上抽出新鲜血液会突然对某事物非常亢奋的表现,但存在风险不小,后来就不了了之。不过,这事儿传的更邪乎的是,一个国民党军官竟然贡献给了蒋介石,蒋秃子也靠打鸡血续命!一小管鸡血堪比灵丹妙药,连公鸡价格飞涨,一鸡难求!”程半仙说着自己都觉着可笑了,此时蒋秃子早跑到台湾了!

吴子仁听出来师父的笑声,突然觉着师父好像如从前一样说书起来,也忍不住笑了。他此时虔诚的听着师父的教诲,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恋恋不舍的走出了师父的屋子,走在回城的路上好像一个做事半途而废的人,失望,失落,对前途一片迷茫。

吴子仁转了几个村,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在乡下流浪的吴掌柜。他就像个一事无成的浪子,怎么好意思两手空空回家?娘一直惦记着她的老头,唯有找到他,一同卷缩到城里那个家,也算是一家人完好的苟且着。

当吴子仁终于打听到有个流浪老头在大桂村的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摸着吴掌柜的干瘦的身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个“练过辟谷”的人,心里对“奇门遁甲术”有些怀疑。

尽管是离城里一二十里地,可拖着个病人,一边讨着饭,一边找可以歇息的地方,吴子仁竟然带着吴掌柜足足走了三天才回到东郡府城里。

终于回到了王家大院,吴老婆子和白露仙把两个活死人般的人迎进家门,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还能回到家来!

婆媳俩嘴里“唏嘘唏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疼,激动,也就一小会儿,赶紧就偷偷把二道门关严了,生怕会惹祸,或者灾难找上门来。

王家大院的外头几家惊恐地议论着什么,大声小气的还是传到了里院的吴子仁家,犹如冰雹一样打的那棵枣树枯叶落了满地。他们眼睁睁看着满地的碎叶无能为力。

“董老师在学校的锅炉房上吊死了!”钱老板胆战心惊的对任艺庆说着说着,好像他看到了现场一样,眼睛里看起来还心有余悸。

“董老师不听我的话,散了场赶紧跑回家躲起来得了,还要管什么学校的锅炉房烧开水关没关阀门。这倒好,让人堵了个正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们学着《小兵张嘎》里嘎子和一帮孩子斗狗翻译的场景,歪戴着破草帽,手里拿着自制的木头手枪,野气逼人的对董老师吼叫训斥着,董老师哪里受得了无休止的侮辱,可能是觉着活着没意思了,就在锅炉房那个最高处找了根绳子.....”任艺庆在那里绘声绘色的说着,好像他就是在现场观看一般。

吴子仁在里面听见了,犹如刀割一般,替董老师心疼,心里还痛恨任艺庆,好歹董老师教过你,甚至于救过俺们,不至于见死不救啊?哪里还在这儿厚颜无耻的白话?

白露仙也听见了任三的话,她看着吴子仁这么大的反应,也是觉着董老师死的不明不白,谁知道真相是什么?她真怕吴子仁会吵着跑出去问个究竟。

吴家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躲避着外面。几个月下来,白露仙几乎把留存的钱粮都拿出来了,只有吴老婆子出去买一些最简单的饭菜,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她甚至于幻想着等一阵风刮过去了,又恢复了以往,她还可以开早点铺子。可这一大家子人,没了收入,坐吃山空,很快就撑不下去了。

白露仙吃过早饭,看着一家子人已经是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了,实在是不忍再撑下去了,眼看着自己也快生孩子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她回到屋里,把那个金瘤子拿出来,掂在手里,思量着怎样说。她回到婆婆的屋子里时,她已经想好理由,或者叫借口,平静的看着他们。

“子仁,俺这儿还有个这东西,你出门看谁要,换个钱,可以买些吃的。咱一家人总不能饿死啊?”白露仙说着,就把那个金镏子递给了吴子仁。

“这是啥玩意儿?你从哪儿弄的?”吴子仁接过手里,抚摸着那金镏子,有些吃惊地问。

吴掌柜看到了,就说:“一个金镏子吧?我和子仁一块出去吧,我知道谁喜欢这玩意儿。”

“金镏子?仙儿,你咋会有这东西?”吴子仁疑惑的掂量着手里的东西,摇着头看着,似乎不相信媳妇会从家里拿出这样东西。

“别问了,俺在城南路上拾到的,回家藏起来了,也不知道值钱不值钱!”白露仙还是平静地说。

“拾的?这能值几个钱?”吴子仁听了,金镏子掂在手里,嘴里嘟囔着,不愿意出去了。

“走吧,到了外面再想办法。”吴掌柜拉着吴子仁就出了王家大院。

吴子仁不愿意出来,是他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了打击。全家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媳妇留存的可怜的钱粮一点点在减少,而他作为正当壮年,本是家里的顶梁柱的,就因为是个瞎子就成了造粪机器的废人。要是再拿着媳妇不知从何时有的贵重物品,到人面前换取吃的,他简直无地自容。

吴掌柜拉着吴子仁走在城里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这是从牢里放出来,第一次感到无拘束的走着,甚至于因为这么大岁数的老人还拉着身边一个瞎子,人们都投去可怜的眼光,他才敢看一下城里的变化。

东郡府城大街的两边除了各家的屋门,隔不远就是一个挂着个牌子的门市部,牌子上方都有个“国营”。国营百货了,国营副食了,国营照相了,还有国营化工门市,他都不知道是卖什么的。过去大街上的布庄,杂货铺,打铁铺,肉架,中药铺,镶牙铺,裁缝铺都不见了。还有那制首饰的,织线袜的,轧饸络的,卖丸子汤的小摊贩更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子仁,我有个方法可以为这个家解决一些困难。”吴掌柜小声的对吴子仁说,表情里还有些神秘。

“你说,看行不行,不给家添乱就行!”吴子仁自然看不到吴掌柜的脸,只是随口应着。

“看这大街上,都没了原来的店铺,也不知道谁谁有兴致再需要金瘤子这玩意儿。咱俩也没有别的能耐,就是要饭,这新社会了,政府也不允许啊!”吴掌柜在吴子仁的耳边唠叨着。

吴子仁有些不耐烦了,摇摇手,打断了吴掌柜的话。“你到底要说什么?绕弯子话不少。”

“我呀,不好开口,怕你笑话我!”吴掌柜也不生气,还是在吴子仁的耳边说着。

“这都啥时候了?我哪有心思笑话人?咱再不想法子找吃的,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吴子仁真的有些绝望了。

“我啊,在乡下跟人干过。到乡卫生院做手术的地方等着,谁要是用血,咱就上去,验过了能使,人家护士就抽走,用血的人就给钱,咱拿钱走人!”吴掌柜小声的说,好像这是见不得光的勾当,生怕人知道了。

吴子仁一听,惊讶的伸手抓住了吴掌柜的衣服,“你卖过血?”

“没法子啊,在乡下我也不能生生饿死啊!”吴掌柜有些悲哀的说。

吴子仁听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赌气,竟让吴掌柜流浪荒野饿肚子,一个快近八十的老人还要去卖血求生。

“你这么大岁数了,人家还要你的血?”吴子仁还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都是偷偷干的,没人管的。”吴掌柜有些得意,“用血的人家要是高兴了,还多给些钱的。”

“吴掌柜,你给我说这话,是不是想咱俩也去卖血?”吴子仁忽然在大街上停了下来,用他的看不见的眼睛寻找着吴掌柜。

“你要是有法子搞到钱,咱就不用去!”吴掌柜有些调侃的口吻,也是在激将吴子仁。

吴子仁没再说话,他也不想再在大街上走了。他心里默默的念着师父教给他的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子仁,你在嘀咕什么?”吴掌柜以为吴子仁不愿意听他的建议,在反感他的不齿行为,而发牢骚的。

吴子仁被吴掌柜的问话打断了他的默读,摇摇头,算是回答了。他们回到了大院也没再说一句话。回到屋里,吴子仁把那个金瘤子还给了媳妇。

“仙儿,这个东西没人要。”吴子仁闷闷不乐的说。

白露仙一听就有些着急了,“没人要?你不会给人要少点,换成钱咱才能买吃的啊!”

“我和吴掌柜在大街上转悠了半天了,吴掌柜说现在都变成国营了,他所知道的店家和人都找不到了,不知到哪里去卖了。”吴子仁还有些委屈。

白露仙看着吴子仁一副无奈又无助的神情,心里也是好笑。

这两个在城外待久的人,不知道城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人被夹裹着到了活到了现在,而他们的思想和行为还生活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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