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江青云刚刚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江青云缓缓收起了自己的满面笑容，匆匆转身上了楼。
今夜的河上居已经被江家包了场，宴请了杭州多家名门望族。名义上是江家为了表示的感谢，实则明白人都清楚，这只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毕竟江家刚来杭州一年，纵使你贵为武林盟主，没有各位杭州地头蛇的帮助，也是很难坐得长久的。
江青云默不作声地坐回了父亲身旁，他已经特意嘱咐过了，整层楼现在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了。
前一刻还是醉醺醺的江白眉此刻却是两眼清明，正盯着楼外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江青云苦笑一声，先开了口：“父亲，林家找了个那么蹩脚的理由就给我们打发了，这明显是在挑衅啊！刚刚席上我还特意看了，那帮人纯粹就是在看我们丢面子！”
江青云越说语气，一拳擂在了桌子上。
而他的父亲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抱怨，仍是自顾自地出着神。
“嗯。”江白眉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青云啊，契丹人已经离开了。”
前一秒是一脸怒容的江青云瞬间安静了下来。
“走……走了？可是……”
江白眉十指交叉，表情十分凝重：“耶律齐伦受了重伤，提前回去了。”
“走了？！那我们怎么办！”江青云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要我们配合他们杀那姓顾的，好，我们上上下下准备了多久？冒了多大的风险？临时又突然改了计划，也行，我们往城门司里塞了多少银子帮他们找人……”
江白眉烦躁地挥了挥手，仍在喋喋不休的江青云这才勉强止住了嘴。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林家似乎已经准备跟我们撕破脸皮了。”
江青云一脸颓丧地跌回了座位：“耶律齐伦都能受伤，那林家估计得是藏了个大宗师吧。”
“那些倒不用考虑……”江白眉站起了身，走到了围栏前，轻轻扶在了上面，“国师临走时向我保证过，那两人一时半会是没什么战斗力了。”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关键是他的身份啊。”江白眉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享受着夜明河深夜的微风，“没想到放过那顾羡安的原因，竟是因为他那哥哥。”
“什么哥哥？”江青云一脸迷茫，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难就难在，那顾慕骁失踪了十几年，这一出现，居然就已经传承了老剑圣的衣钵。”河风带起了他两鬓的白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
江青云目瞪口呆地愣了好一会后，快步走到父亲身侧：“顾家长子？剑圣？”
见父亲微微点点头，江青云忽然感到双膝一阵发软，险些跌坐下去。
“一家出了两个大宗师，这这这……这还有天理吗？”
江白眉却是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乍现，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青云，你这几天把那顾慕骁的消息往东京散散。”
江青云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
“怕了？”江白眉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光是听个名字就怕成这样了？”
“北辽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就是想让这南宋约乱越好。”江白眉轻敲着栏杆，低沉道。
江青云这才微微回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南宋乱了……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白眉仰头长叹一声，转身拍了拍这位长子的肩膀：“何来好处？从我坐上了这个位子，咱们江家，注定就是北辽的一个提线木偶了。”
“爹……对不住你们。”
江白眉说完便下了楼，留下江青云在原地木木地发着呆。
在有些刺骨的河风中，这位江家大少爷渐渐紧握了拳头，目光也慢慢坚定了下来，面朝南方。
“爹，咱可是一家人啊。”
…………
夜深了，却仍有个小姑娘坐在院子里抬头数着星星。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诶你挡着我了！”
李纤凝一巴掌扇开了眼前突然出现的大手，重新望向天空后却是发现再也找不到刚刚数的星星是哪一颗了。
小姑娘怒气冲冲地翻身下了椅子，一拳擂在了陈墨的肚子上。
“哎哟……”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打趣道：“你不是伤员嘛，怎么大半夜还到处乱跑？”
陈墨站直了身子，苦笑了一下：“睡不着。”
“嘁。”小姑娘一眼就看出了陈墨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做了个鬼脸便回房睡觉了。
这下轮到陈墨鸠占鹊巢了，他惬意地躺进了刚刚李纤凝占据着的躺椅，舒坦地舒了口气。
深秋的夜晚很安静，陈墨应景地将双手垫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这几日他一直在林府住着，身体并无大碍，整日就在林家的大院子里闲逛着。而李璐瑶的伤势较重，几乎很少下床，最多也只是偶尔出门散散心，大李小李的游历计划也因此被暂时搁置了。
陈墨表面上十分平静，或是说，有些平静地过了头，唯一有些异常的就是此时正放在脑后的右手，仍是在微微颤抖着。
林慎行听取了他的建议，并没有选择今日前去赴宴。他跟季兰亭又在怎样谋划，陈墨并不关心，甚至是那江家到底是不是投靠了北辽，他也不是很在意了，他只是想到，已经有几日都没见到林芊芊了。
一念至此，陈墨便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双手使劲地揉了揉有些发凉的脸颊。
他内心的直觉告诉自己，林芊芊应该是从她的父亲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自己的事情……
陈墨仍是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充满了迷惘。
不远处藏在石墙后面的李纤凝叹了口气，小姑娘已经在这儿偷偷观察半天了，见陈墨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对他担忧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一阵风儿吹过，小姑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深夜的凉风已然有些刺骨了，她跺了跺脚便急急往自己房间走去。而陈墨也感受到了这股凉意，抽了抽鼻子，放下双手，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感冒过了？
秋风已然过城南，少年可似旧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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