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大鸿寨。
轰……轰轰……
早上五点半，天灰蒙蒙亮，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宛如惊雷般炸响，将正在熟睡的魏渊从睡梦中吵醒。
他闭着眼睛皱着眉，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起来，直到摩托车的轰鸣声消失，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天边，渐渐显露鱼肚白，睡得正香的魏渊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喘着粗气咽了口唾沫，神色中满是惊慌。
等他看到屋内熟悉的一切，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身子一软摔在了床上。
“吸……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魏渊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回忆着刚刚做的梦。
那是一个噩梦！
梦中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全，只记得醒来之前的那一段，自己躺在地上，被很多人围住拳打脚踢，直到一鞋底踩在脸上才猛然惊醒。
“为什么我这么衰，现实被人欺负也就算了，梦里还TM被人欺负……”
魏渊忿忿不平的想着，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紧贴着墙壁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能带给他安全感，能给予他心灵上的安慰。
今天是周末，他本想睡个懒觉，弥补一下往日早起上学缺失的睡眠，却没想到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可这个梦让他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以至于睡意全无。
就在魏渊因梦回忆往事的时候，屋外传来了木柴折断的声音，那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将他的心神吸引了过去。
看着透过门窗缝隙照射进来的光亮，他知道，外面此时已经放亮，母亲正在屋外烧火做饭了。
左右睡不着，他也无心睡眠了，拉了一下床头控制灯泡开关的绳子将灯打开，随后掀开被子穿衣下床。
由于门窗紧闭，加上门帘窗帘的遮挡，即使天已放亮，可魏渊的房间依然昏暗一片，此时打开灯，才能看清事物。
就着灯光可以看到，他的房间不足十个平方，仅一张床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除此之外，屋内的家具摆件，就只有一张沙发，一个床头柜，以及床尾悬挂的浅蓝色隔帘布。
废旧的书本报纸用浆糊黏连在一起，贴在四周的墙壁上，没有贴到的地方可以看到夹杂着稻谷壳的土质墙体。
头顶是肥料袋剪裁缝合在一起做成的篷布，用钉子固定当做天花板，防止落灰、墙皮脱落。
金秋十月的气温变化差异很大，华阴这个地方更是如此，清晨像暮春、午后如夏半、子夜似正冬。
这样的气温变化，穿衣就变得麻烦起来。
早上出门若是不穿的厚实一点就要挨冻，可穿的太厚了，中午的时候又要热，热到穿个短袖会觉得冷，穿个长袖又觉得热。
可一旦天黑温度降下来，又要多穿一点抵御寒冷，仿佛一年四季全都挤在一天轮转。
穿好鞋袜，魏渊拿起呢子外套拉开门闩，边走边穿，一出门，强烈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的缩了缩身子。
都说窑洞冬暖夏凉，这句话确实不假，之前在窑洞里还没觉得多冷，如今一出来，冷得他直哆嗦，鼻子酸涩，仿佛下一秒就有清鼻涕流出。
“起来了。”
刚一出门，他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嗯”了一声扭头看去，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在东屋门口的遮雨棚旁烧火做饭。
用力的搓了搓脸提了提神，他收回目光朝下院走去，之前醒来他就想上厕所了，要不是母亲烧火的声音，他可能还要憋一会，等到实在憋不住了再起。
放了泡水，抖了个激灵，只觉浑身舒爽。
走出茅厕，魏渊看了一眼车棚，发现棚内只有三轮车，不见摩托车，他知道，早上半睡半醒间听到的摩托车轰鸣声是父亲弄出来的。
作为农户，在村里，只靠那几亩地，一年到头是攒不了几个钱的，若是老天不开眼，甚至有可能倒贴钱，父亲天未亮出门，就是为了去镇上做工赚钱。
毕竟种地只能维持生计，想要奔小康，就要有额外的收入。
去到父母所在的东屋洗漱过后，魏渊看着用筷子刮土豆皮的母亲走了过去。
“我来弄吧！”来到母亲的身旁，他蹲下了身子，拿起一个土豆开口说道。
李霞芳手上不停，抬头问道：“没作业吗？去做作业吧！”
听到母亲的话，魏渊皱了下眉：“就两张卷子，昨天晚上回来就做完了。”
“那你去看书吧！我这用不上你，现在高三了，高考也快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李霞芳刮着土豆皮，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魏渊，口中说教道。
“你爸我是指望不上了，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别到时候像我和你爸，靠那几亩地，靠老天赏脸过活。”
母亲千律一篇，不厌其烦的说教，让魏渊心生烦闷，他放下手中土豆，默默地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头顶缝合在一起的肥料袋发起了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家同样如此，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家过得什么日子，就只有自家知道。
魏渊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别看他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做工，败起家来那也是不遑多让。
在农村，家里的农活，满打满算也就忙那几个月，其他时间是闲置的，这闲置的时间，有别的工作还好，没有就只能聊天打屁吹牛逼，吃喝玩乐败家产。
在农村，麻将是最适合娱乐消磨时间和败家的了，街坊邻居组个局，一打就是一天一夜不带停的。
这麻将桌上的输赢最主要的是运气，其次是技巧，运气好了一场下来千八百，运气不好同样千八百。
魏渊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麻将桌上输了多少钱，他只知道，从记事到现在，父母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吵架。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急了眼，就动手，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的父亲，提着自己衣服扔向一旁，拿起板凳砸自己和母亲。
原本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父母的吵架和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但是，他们一吵架，母亲就说离婚，拉着他就走，而父亲急了眼，就动手。
他还记得，母亲哭着说要不是自己，她早都和父亲离婚了，要不是放心不下自己，怕自己可怜，怎么会一直忍让到现在。
母亲的话，母亲的泪，在魏渊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是因为自己，母亲才会过得这么苦。
他偶尔想过这样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多余的，如果没有自己，母亲是不是就能过得幸福，过得开心快乐。
“渊渊，吃饭。”
听到母亲喊自己吃饭，魏渊这才回过神来。
在大鸿寨，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已经盖上了平房，也就是一层三间的砖头房，而他们家至今还住在窑洞里。
他们住的窑洞可以说是祖传的，一共三个，一字排开坐北朝南。
东边第一个是他父母住的，中间是他的，而右边是他爷爷奶奶的，上小学的时候，他爷爷因病去世，上初中的时候，他奶奶也走了，如今西边的窑洞已经没人住了。
在他们家，是没有单独的厨房和客厅的，做饭吃饭洗漱的地方，都在父母居住的东屋。
一进屋，左手边是洗脸架，右手边是沙发和桌子，往里走五步，左手边是电视，右手边是紧靠沙发的床，再往里走三步，左手边是切菜和面1×2M的案板，而右手边则是放着锅碗瓢盆的橱柜。
简单来说，一屋容所有，除了过道，不浪费任何一处地方。
其实他们家，除了这三个窑洞，还有一个两层60平的瓦房，那是他父母结婚时的婚房，整体由土木构建，说是两层，其实也就一层一间，第二层是没有楼梯的，只能搭梯子上，里面放的都是木板什么的杂物。
他的父母之所以不住瓦房住窑洞，是因为窑洞冬暖夏凉，住的比瓦房舒服。
……
饭桌上，李霞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生活费推给了魏渊：“给，这两个星期的生活费。”
看着魏渊放下筷子拿起钱看也没看的塞进口袋，李霞芳忍不住的叮嘱道：“放好了，别像上次一样弄丢了。”
母亲的叮嘱声落入耳中，魏渊刚刚伸出去的筷子停顿了一下，随后夹起两根土豆丝放进口中咀嚼了起来。
李霞芳提到的丢钱事件，其实是魏渊骗她的，之所以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是因为他的钱被人收走了，这一切的缘由绕不开三个字——古惑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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