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善想,如果上天给他再选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在女鬼找上门来的时候冒头。
怪自己只想到寻常鬼怪念在道尊的名号也该退避三舍,却没想到这次来的是个狠角儿,庇护的符咒对其压根无效。来者气势汹汹的冲进道观,上一秒看着还是个清秀的姑娘,下一秒三团冰冷至极的幽蓝鬼火便贴到了脸上,如果不是自家师尊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只怕言善这会已经去找黑白无常报道了。
幽冥鬼火与三昧真火相撞,极阴与极阳在瞬间化为混沌,言善身子一轻,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护着退开数米。云清玄一手护着他,一手极快的在空中结印,五指在虚空里轻轻一抓一提,平地便骤起阵阵罡风,竟仿佛连黑夜都被揉皱一般。
小小的道观内风起云涌,连庭院内的天空都隐隐变色。女鬼轻悠悠的漂浮在半空,双目赤红,及腰的乌发飞扬,面对如山崩海啸般扑来的浑厚真气,她不避不躲,竟是用同样的手法,反向画出鬼符,朱唇轻启,含笑带嗔道:“云清玄,你曾许诺要护我,如今却背弃师门,害我不入轮回。你,死不足惜!”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仿佛天地恸哭,暴走的力量催动百鬼破地而出,浓烈的黑雾形成厚厚一层茧,将女鬼包裹其中,难辨身形。
云清玄神色一凛,如鹤般轻盈腾空,手腕翻飞间,无数闪着寒光的金色丝线编织成网直奔黑雾而去,被困网中的怨灵来不及发出哀嚎便化为飞灰,只是本应轻松制住狂暴女鬼的他似乎避讳着什么,黑雾散尽后,金丝便收了回去。再看向黑雾中心,那女鬼早已不见踪影。
他似是松了口气,只是一瞬的松懈,背后便传来刺骨的寒意。分明避无可避的距离,那寒意却堪堪停在了距离他脖颈极近处,再进一分,他性命难保。
只可惜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回过头,女鬼的利爪距他不到一公分,赤红的双瞳几近泣血,满眼满脸都写满不甘。
她的身下,黑白太极八卦阵正缓慢的旋转,消解着她体内的怨气与力量。
道鬼最是难除,稍不留意便会遭鬼阵的反噬,更不用说此刻困在阵中的道鬼,与云清玄师出同门。
她生前便喜欢与他开玩笑,屡屡胡闹过头,引得师父责罚。那时云清玄嘴上不显,责罚也不重,多是他替着她默默受了。唯独她,闯了祸后又心疼他被戒尺抽肿的手,脸上便也是这般泫然欲泣的表情。
就如现在一样。
眸中赤色褪尽,女子苍白的脸色尽显憔悴,仿佛被拔除全部生气一般跌坐在地。她唇角溢出暗红的血,朝云清玄伸出手,似是想留住眼前人,又似不甘心落败……最终,随着太极八卦阵的光芒大炽,女鬼呜咽一声,倒下了。
云清玄沉默地垂下眼帘,清湛的眸子里倒映出女鬼趴伏在地上的身形,面色平静得辨不出悲喜。
不知过了多久,倒地不起的女鬼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倒转着仰起头,鬼鬼祟祟的四下打量。此时夜深,道观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清晰可闻,显然在刚才的激战中,为了避免被波及,周遭的活物早已能跑多远跑多远了。女鬼朝云清玄眨了眨眼,还挂着血迹的嘴角咧开大大的微笑,一副“求夸夸”的模样。
……
云清玄眼角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利落的转身欲走,结果自己的脚踝被某鬼一把抱住,差点连人带鬼摔个跟头。
“殷小景……!”
平静的声音终于破功,云清玄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表情介于头痛和无奈之间,搭配上他清隽的眉目,顿时扭曲成十分精彩的模样,“你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这不是想给道尊大人平静的生活里加点波澜么。”
被称为殷小景的女鬼摇身一变,一改方才的狼狈模样,如墨般的黑发直泻腰际,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勾魂摄魄,标志的瓜子脸上小巧的红唇如樱点缀,这张脸笑起来时,就算再是榆木疙瘩的人也能第一时间领悟何谓“一笑生花”,但若是凝睇着谁不说话,那凌厉的气势便直教人遍体生寒。昏暗的月色下,她身着一袭暗红的齐胸襦裙,仿佛开放在忘川边的曼珠沙华,静美得如诗如画。
倘若方才她以这副模样示人,只怕那落荒而逃的小道童便是爬也要爬着回来的。
殷小景莲步轻移,星眸含笑,在云清玄面前站定,素手缓缓抚上他的侧脸,凑在他耳畔道:“下月七星连珠,轮回之门便会重启,清玄……你辛苦了。”
仿佛终于败给了她似的,云清玄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那小心翼翼的珍重模样,像是生怕碰坏的瓷器。殷小景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小兽似的吸了吸鼻子,她总觉得云清玄这个家伙太宝贵自己了,哪怕是刚才装模作样的打了一架,那小打小闹的程度,根本就是在过家家,也就唬一唬那些啥也不懂的凡人罢了。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还不得把这玄清道观的整个山头都掀秃了。
不过,现在整个人界都在期盼着七星连珠时,借着云清玄的三昧真火将自己诛灭,只怕到时候就算想不尽全力放放水,那些老东西也没这么好糊弄。
她没想过招惹谁,却总有麻烦找上来。鬼界的事她素来放任自流,只是实力为尊的地方,由不得她一句不愿便不成王的道理。于是恶鬼造孽,罪过却算在她头上,她留在酆都是不得已,只可惜没人会听也没人会信。
总是需要靠树敌来促进团结与进步的时候,哪怕敌人是虚假的,也好过没有。
因此身为万鬼之王,她自上位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与他兵戎相见。
可他们曾是道侣,她是他最心爱之人,也是他承诺守护一生的小师妹。这样与初心背离的矛盾随时都会折磨着他,道心不稳的人,极其容易走火入魔,他却坚持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改变。殷小景从没问过他是如何做到的,她只想着,快了,这一场绵延了百年的噩梦,终于快要结束了。
额头上传来柔软如羽的触感,她抬起头,正对上云清玄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那双素来清湛的眼里只有倒影着她时,才会放任着温柔泛滥,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温柔却像极了树梢上的落雪,晶莹却易碎,仿佛风一吹便会洋洋洒洒的飘落,他的世界便只剩茫茫。
“放心,不会有事的。”她握紧云清玄的手,十指相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他的不安。
又或者,也是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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