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里微小的动静不像是触碰到某种物体发出的。
倒像是某种低频的噪音。
樊渊难以从中剖析出具体的音节,有点像呼麦,野蛮自然。
“咝咝咝——”
未知的生物游动于粗糙的树干之上。
樊渊迅速转头,却见一条花斑大蟒从树干的另一侧探出了半截蛇躯。
冰冷的竖瞳中毫无情感,吐着蛇信。
蛇躯足有一米多长,蛇身摇摆,宛如一名风姿绰约的女杀手,缓步而来。
樊渊身体微僵,神经绷紧,手抬起又落,顷刻间就在面前布下一道琴丝大网。
探头下望,那人仍躲在树洞中,似乎是想等这条花斑大蟒解决了他后再从容不迫出来。
似乎是拿定了樊渊不是这花斑大蟒的对手。
樊渊心中闪过明悟。
原来不止他发现了对方,对方同样也发现了他!
两人都很谨慎,也都很有耐性,竟然井水不犯河水地度过了一夜。
隔着那道琴丝大网,樊渊和花斑大蟒遥遥相望。
樊渊面不改色地看了大蟒一眼,并没有选择和它以命相搏。
他知道,跟蟒蛇搏命,最后死的只会是他。
大众对蟒蛇总有一种误解,认为它们的行动迟缓。
可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人类是不可能跑赢蟒蛇的。
一旦被它缠绕住身体,或者吞进腹中,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樊渊收回目光,光速滑下树梢,树洞近在咫尺。
他的头顶传来那花斑大蟒一头撞进琴丝大网的巨大动静。
大蟒在挣扎!
樊渊在树洞前站定。
洞中寂静无声,似乎有无形的危险在酝酿。
樊渊止住步伐,推算花斑大蟒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挣脱琴丝的束缚,然后下来阻拦。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琴丝不停歇释放,在樊渊的双手间织成一道拦阻网,遮住他的上半身。
他眉目坚毅,大步走进树洞。
“嗖”的一声,黑暗中闪过一抹寒光!
樊渊双臂弯曲,感觉到一样沉重的物体携带着巨大的力量撞击到了他的拦阻网上。
他循声望去,压抑的光线中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杀来!
一道敏捷矫健的身影几步之内就冲到了樊渊的面前,挥拳。
拳头立刻陷入温柔的琴丝纠缠中。
樊渊反手包住这只拳头,将那人的身体拉向自己。
接着右膝如一发冲天炮般冲向对方的柔软腹部。
不过那人的反应也很快,错愕了一刹那后,就立刻用空着的那只手拦下了樊渊的膝撞。
同时头恶狠狠砸向樊渊的脑袋,真是以命搏命!
电光石火间,樊渊收回所有琴丝,解开他和那人之间的唯一联系。
同时左脚抬起,凭空一跃,重重踹中那人的小腹。
那人吃痛闷哼一声,直接倒飞出半米,背部沉沉砸在洞壁上。
躺平在地的樊渊不浪费半点时间,立刻一个鹞子翻身起来乘胜追击,澎湃的银辉在双掌之中盛放。
“嗖”,又是“嗖”的一声!
奔跑中的樊渊眉头一皱,左手按向右手小臂,用琴丝止住潺潺流出的鲜血。
脚下速度不减,如饿虎扑食般扑向洞壁前举弓欲射的人影。
那人眯着眼睛,全神贯注在手中的那一支箭上。
弓弦拉满,手指松开,利箭离弦而发。
那一刻,时间仿佛减慢。
习惯了洞中光暗程度的樊渊在那一瞬间几乎能看清木箭在空中高速旋转的样子。
来不及躲避了!
樊渊的速度很快,箭的速度更快,双方谁都不可能刹车。
樊渊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被射中要害。
“噗嗤!”
木箭狠狠扎入樊渊的右手臂,樊渊的表情瞬间狰狞。
两人的距离不足半米。
这等距离之下,那人已不可能再射出一箭。
就算他想逃,樊渊此时也将他所有的逃跑路线都封死。
既然逃无可逃,那人索性高高举起长弓,朝樊渊的头顶狠狠砸落!
樊渊不管不顾,左手抬起。
琴丝后发而先至,将那人举起的手臂束缚在半空。
紧接着,琴丝像是有生命一般,沿着那人的手臂向他的躯干延伸,直接将那人的半边身子封住!
如同一只被困在琥珀中的蚊子!
那人还欲反击。
樊渊咬牙拔出身上的箭,反手扎进那人的左半边身体肩胛骨中。
同时左膝顶住对方的命根要害,鲜血淋漓的右手紧紧扣住对方的脖子。
倘若此人敢反抗半分,樊渊杀气腾腾的眼神就已经告诉了对方,他绝对不会犹豫杀人!
两人乌黑的眸子对视良久。
最终,那人看看樊渊身后忠诚待命的花斑大蟒,又看看脖间正在缓缓发力的樊渊的手,败下阵来,苦笑说道:
“你赢了。”
见樊渊仍旧没有松手,他继续道: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放心,我不会做出输了还搞偷袭的阴险事。”
说这话时,他眼神真诚。
樊渊盯了他半晌,最终选择信任,缓缓松开了手。
那人咳嗽了两声,忍着疼痛拔出肩胛骨中的木箭。
在樊渊漠然的注视下,走到一边提起两个任务袋,“出来聊吧,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他走出树洞。
两人来到树洞外。
“都是你的。”
那人将两个任务袋扔到樊渊面前。
樊渊只看了一眼,旋即又看向他。
那人道:“我拿点草药就走,不必担心。”
说着,他蹲下身,从他自己的任务袋中取出一些仿佛随处可见的杂草。
似乎感知到樊渊好奇的目光,他抬起头对樊渊笑了笑,“这些都是我自己采的,搓烂了敷到伤口上很快就能止血,很管用。当然——”
他看了看樊渊右臂上晶莹的银丝,笑了笑,“和你的止血手段没法比。”
樊渊没有说话,过了几秒,突然问道:
“你对野外生存很有经验?”
那人动作一顿,点点头,整理着手中的草药。
“我没爹没娘,是一个老猎人在山中的小溪找到了我,所以我从小就在山里长大,虽然那里的环境和这里不一样,但很多植物我还是认识的,譬如这种。”
听到“没爹没娘”,樊渊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樊渊捡起自己的那个任务袋,对那人说道:“不用拿了,带上你的任务袋跟我走吧。”
“一起?”那人面露惊讶。
“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樊渊淡淡道。
那人沉默不语,樊渊是个独行侠,他看得出来。
不然之前上岸的时候樊渊就可以和别人组队。
所以樊渊说的“多个人多份力量”完全就是假话。
那么樊渊突然改口是为了什么?出于同情还是别的原因?
“不了。”
那人摇摇头,语气比之前冷淡了不少,“我习惯了一个人。”
说罢,把那些草药往怀里一揣,径直走进了山林。
那条花斑大蟒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稍远的灌木丛微微摇晃,似乎还有别的蛇也在一同跟随。
樊渊眉头微蹙,看着那人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贸然提议可能让此人误解他是出于同情,从而触及了其某些底线。
樊渊扪心自问,他之所以让此人与自己同行,只有很小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方身世与自己相仿。
更多是因为此人精擅野外生存,而且近身格斗不弱,又会使弓,还有那条花斑大蟒紧随左右。
两人若是合作,相当于强强联手,抵达伊阙书院的路也会顺畅不少。
不过既然对方不同意,樊渊也并不强求。
樊渊拿出任务袋中的水和压缩干粮,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几分钟后,待腹中不再饥饿,他检查起另一个任务袋。
里面除了基本的水、食物和地图外,一个长度几乎超出袋口的机械零件引起了樊渊的注意。
那是一根漆黑颜色的不锈钢管,约莫60厘米左右,上有若干个孔洞。
“枪管?”
樊渊眸光一闪,这人为什么随身会携带一根枪管?莫非是从那木箱中所得?其他零件呢?
……
“哗啦啦——”
金灿灿的7.62毫米子弹从木箱中被倾倒而出。
“子弹?”一个声音讶异地问。
李天生目光深沉。
通过追踪地图上的图例,他们找到了这个木箱,本以为里面会是水、食物之类的基础物资,没想到会是子弹!
李天生拿起一枚放在眼前细细观察,发现这些子弹都没有弹头,是空包弹。
“给了子弹又不给枪?”那个声音吐槽道,“几个意思?”
李天生对一个寸头女生说道:“阿冷,把地图给我。”
接过地图,李天生快速扫视了一遍,找到了若干个相同的图例。
抬起头,李天生对众人说道:
“应该是把一支枪和子弹拆分开,然后分别藏在了不同的地方,等我们去找。”
“啥?”
那声音纳闷地说,“合着这还是个收集游戏?可收集这个有用吗?就算我们千辛万苦收集好了,又能对谁开枪呢?有这点工夫,估计都到了。”
李天生沉吟几秒。
“我觉得这些图例画在地图上,就肯定有其深意。我们现在离学校还有很远,估计越接近遇到的阻力就越大,有把枪在手里总归不慌。我的意思是尽快攒出一把枪,你们呢?”
“我觉得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那个声音最先提出反对。
“我赞成!”
另一个人分析道,“从地图上来看,这些图例分布得并不均匀,连顺路都谈不上,甚至还要绕好几个圈子。把时间花在这上面,先不说会不会有人先我们一步捷足先登,让我们前功尽弃,首先我们的资源和体力就跟不上。”
李天生了解地点了点头,看向寸头女生,“阿冷你呢?”
阿冷人如其名,冷冰冰的,寡言少语,只说了一句:“我都可以。”
李天生勉强地笑了笑,“那少数服从多数。”
他将手里那颗子弹扔入地上的子弹群,“大家把子弹捡起来放回箱子里,然后把箱子换个地方藏好,做完这些我们就出发。”
隐隐中,他似乎成了这支队伍的话事人。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支队伍并不好带。
……
“呼哧……呼哧……”
粗重的喘息声。
一男一女紧紧相拥,在满是泥土腥气的土沟中。
头顶上方,陆续有人呼喊着跳过,似乎在追逐什么,浑然没注意到被泥土裹满全身的两人。
等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女孩一把将男孩推开。
然后从马尾辫扯下皮筋,辫子立刻如一把美丽的折扇般铺展开来,她轻轻地抖了一下,土屑纷飞。
男孩看着这一幕,感觉那些纷扬的土屑就像是晶莹的水滴,女孩沐浴在水雾和阳光之中,一道无形的彩虹将他与她勾连。
“看什么看!”
女孩冷硬的呵斥打碎了男孩的美妙幻想。
男孩的表情一僵,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淡,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追你?”
“我偷了他们的水和食物。”
女孩坦荡道,“别这样看我。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况且,这帮人的手脚可不比我干净多少。他们之前肯定也抢了不少人。我这是劫富济贫。”
说到“劫富济贫”,她看了眼男孩,说道:
“连累你一起被追,水和食物我会分你一点的。”
“不——”
男孩“不用”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女孩身手矫健地爬出了土沟,接着转过身,向他伸出了手。
“上来!”她对他说。
他犹豫了片刻,搭住了女孩仿佛软若无骨的柔荑。
这一幕若是被他的兄长看到,定会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他那个高傲冷漠、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的弟弟吗?
“你叫什么?”李星州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女孩重新扎起了辫子,拍着身上暗黄色的土屑:“蔡可可,之前飞机上偷走你和你哥录取通知书的就是我。”
李星州也在拍土屑。
听到女孩的话,他动作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就是那个空姐?”
蔡可可眼神澄澈,点点头:“你要找我报仇吗?”
李星州哑然,他刚才已经知道了女孩的信条,也知道她是个惯偷。
对于这么一个坚信“适者生存法则”的人,李星州也不好意思站在什么道德制高点上对其进行审判。
况且,那也不是他这种性格能做出来的事。
另外,他最终还是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从另一个渠道,同样是从女孩的手里,她估计还不知道此事。
从某种角度来看,两人也算扯平了。
于是李星州说道: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说的。没保住录取通知书是我的失误,我放松了警惕,因为这种事找你报仇,我做不出。”
对此,蔡可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啦!”向前走去,“拿到水和食物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不……不一起吗?”李星州犹豫着说。
蔡可可转头看他,笑靥如花,“不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有句话没听过吗?牛羊才会成群,猛兽总是独行。”
李星州茫然地看着她,而她回过头,将十八岁失神落魄的他丢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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