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现在墨风城四处都是破旧不堪的房子，连数万年没有使用过的牢房，都在风中瑟瑟发抖，说不定哪一阵寒风划过，它就实实在在地倒地不起，激起一阵浓厚尘埃的同时顺带把里面的生物压成肉泥。
但是，能关人的地方，不一定非要官家的牢房。墨风城的城主府里还有一个专门关押重犯要犯或者因某些原因不能进入普通大牢的地方，所谓的地牢。这种地牢，据说每一个城主府都至少配备有一个，坚固程度堪比神殿地宫，就算上面的建筑完全坍塌崩溃，底下的地牢还是坚如磐石。因为建在地下，就算犯人想要炸毁牢墙出逃都是极为困难的。
现在，战俘们就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虽然我并没有直接看到他们被关押的时候，也就没有直接下令怎么对待他们，但是总会有人为我代劳的。比如，渊。
地牢的门被打开，一股浓重的尘埃气息扑鼻而来。那感觉就像进入一个几千年没有人整理过的图书馆，到处都是尘埃纷飞，由不得你不一阵咳嗽。
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图书馆。
同样传来的还有阵阵血腥味和伤口腐败的味道。我握紧拳头抵住胃部，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次呕吐出来。
歧很贴心地为我递上一杯水，把我带到不会被难闻的空气影响到的地方。
“姐姐，其实你只要下一个命令，就会有人把那些人押解到审讯的现场，为什么你明明受不了血气却要亲自来呢？”
歧叹息，待我好一点之后搀着我走近地牢门口。此时因为之前的通风，这里的血腥气暂时没有那么浓厚，我屏住呼吸勉强能够忍受。虽然如此我却也不能一直屏息，总要去承受那难闻的味道，但毕竟是好得多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从来就不是作为储君存在的人，不仅如此，连相应的常识都相当缺乏。因此，我才会亲自来这里，继续忍受令我讨厌的血腥味。如果有个早知道……
身后的侍从官低眉顺眼地请示我的意思，是来视察还是提犯人去审问。
“当然是提除去审问，难道他们值得我姐姐来探望么？”歧口气不悦地说道，说话间还狠狠瞪了侍从官一眼，让这个差不多成年的幼子很是有些难堪。不过他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一下，不一会就恢复原样，还很恭敬地对我们行过一礼。
“既然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就把俘虏们押出来吧。”我努力挤出一个让人看的过眼的微笑，“押出来之后给他们用凉水冲洗一下，换一身没带血的衣服，不然看着碍眼闻着反胃。”如果再呆在这里，我估计就不是反胃那么简单的小事了。看着差不多把事情都布置好，我匆匆拽着歧远离地牢的范围。
一路上，歧还时不时打趣我：“我无所不能的姐姐，怎么看着您有点像落荒而逃啊？难道地牢里有很多很多的冤魂在追着你？不过，你身体似乎好很多了嘛。”
为此我不知道狠狠剜了她多少眼。
我们是中午时分到的地牢，而俘虏被送上审议台却已经接近晚饭的时候。
一共十人，因为不知被关押了多久，而且幽夜族并没有过多的余粮供养这几个人，所以现在这几人都是面黄肌瘦，看上去饿了不少日子。再加上当时战场上那雪崩带来的伤害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所以虽然勉强好了一些，却还是明显可以看出这几人的憔悴虚弱。
他们被像丢麻袋一样随意地扔在地上，已经认命了似的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眼睛毫无光泽。
“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不说的话，幽夜族是不会对你们动刑，但是我可以对你们用些……私刑，或许你们下辈子也忘不掉。”歧一开口就故意把自己弄得看上去很坏的样子，我虽明白她是作假，却也不由得有种寒气从脚底下升腾起来的感觉。
看着她那单纯甚至带着点顽皮的笑容，我只有汗毛倒竖的感觉。
私刑，这个名词我并不陌生。在小的时候我曾有幸见过有父王的妃嫔寻着各种借口将身边或许已经得到宠幸，或许将要得到宠幸的宫娥除去，而这各种借口，或多或少和子嗣有关。
牵扯上皇族子嗣，任凭那是多么深厚的感情，都会变成一个难以继续下去的笑话。而在这种事上，王的决定通常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错杀不放过。
而就连我这个母亲早逝的长公主，都曾经遭到过清妃的毒手，最基本的原因竟然是可笑的夺位问题。而当时除去刺杀，也还有过各种各样记忆中存在，却没有亲眼见过的常出现在宫闱中私刑，还有毒药。
竟然还有让我绝育的毒药。想起来也真是可笑，作为名义上不能结婚更不能有育的祭司，绝育与否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每一代祭司都是通过祈祷得来，不过是借助上一代祭司才使得身份明朗化罢了。
清妃曾是宠极一时的妃嫔，又为父王生下罂、簌这对双生子，曾经还差点能够哄得帝王给予她后位。若不是每一代帝王的王后都必须是祭司，而且即使祭司死去也不能另立的话，说不定她已经成功了。
可惜她败在对一双女儿关心过度，曾经还想过要杀掉我为她们夺位。实际上，如果没有意外，我是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触到帝位的。王室有一则秘闻就是关于祭司，说祭司实际上是来灵界恢复力量的神族，所以才需要用世代传承的后位来掩饰。或许这离真相并不远，也因此，皇族从未有过立第二任王后的事。而我作为下一任王后，又如何有可能登上帝位？
幽夜族的王或许正是因为必须娶祭司，才世代都是男性。如果没有我们一脉，罂、簌她们两个成为帝王的确不是不可能。但继承或许不止数十万年祖先记忆的我即使是不设防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刺杀的。那件事最后的结果，就是清妃因为刺杀祭司被处死刑，罂、簌两公主被送入神殿里接受我的教导。虽然最后的养虎为患证明我作为老师和姐姐的确十分失败。
总而言之，私刑这种东西，没有最残忍，只有更残忍。而歧竟然一脸单纯地说出来……
如果不是她不知道“私刑”这两个字的含义，就是她已经面对得够多，多到足以让她麻木。
我宁可她是前者。我宁可歧是自己单纯的，需要我保护的妹妹，而不是一个冷血无情，可以牺牲一切人一切事只为我的人。哪怕知道她是为了我，还是难免觉得心里难受。
她是我唯一没能够看着长大的妹妹，所以我一直知道自己对她是亏欠的。初到灵界，也是她为我做好一切，才能够让我这个离开家乡十几年的人不至于被人如何。我依赖她，亏欠她，所以我想要补偿她，不让她沾染王族光芒下掩盖着的污秽。
可是，看来我还是失败了。歧不需要我保护，也并不害怕沾染那些污秽的东西。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杞人忧天。
那些人一脸无所谓，表情上全部都是藐视。
只听一个人冷哼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哼，也就让你们嚣张这几天。再过几天，大人的精锐部队就会到达据点，到时候……”
“哦？”歧歪着脑袋，似乎听不懂的样子。只不过接下来，她说出了一句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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