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林牧已经奉旨前来捉拿,而化名秦乾的王实还在不慌不忙的与常氏的家主饮酒。
常侯本来因为天机子不应召而忐忑不安,但见到对方神色悠然,便也渐渐放心下来。
想来天师是道行高深的真神仙,能觉察天机,既然他不担心,想必是胸有成竹,一定不会有事。
就在这时,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兵马的嘈杂。
林牧虽是武将,人却十分细致,刚出宫就去禁军中挑了一队兵士前来拿人,担心放跑了天机子,一到常宅便让禁军绕着院墙散开,把常氏的府邸围得严严实实。
常氏的下仆见这阵仗也是慌乱不已,连忙上前询问来意。
林牧面色肃然,昂首回应:“林某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贼人秦乾。”
那下仆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者这秦乾是何人。
常氏子弟此时也三三两两的聚在门口,听闻此话,不由皱眉:“天机子上师是我常府的坐上贵宾,还望林统领口下留德。”
林牧抱拳,“常侯高门贵府,林某不敢冒犯,不如常小君将那秦乾压来,也好让在下交差。”
大厉朝虽处在一种随时崩溃的边缘,但眼下这根牵连的细丝还未绷断。
心里有想法的各地方都在观望,大厉许久没有真正打过仗,因此武官的地位相对来说偏低。
常氏子弟见林牧言语间颇有些威逼的意思,当即面露怒容,甩袖负身道:“林统领莫要说笑!”
见此态度,林牧当即翻身上马,告了句歉,便直接下令冲入常府。
等林牧进了内院,王实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不愧是在贵人间辗转的大骗子,看见禁军披甲带刀,来势汹汹,居然仍稳坐钓鱼台,自顾饮酒,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林牧招手下令:“将此人拿下!”
常侯战战兢兢的起身,似乎想要阻拦,林牧瞥他一眼,拔剑出鞘,“陛下圣旨,抗旨者立斩不赦!”
原本林牧不该对有爵位的常侯这般厉色,但既受天子恩泽,他又岂能在陛下用自己时爱惜羽毛呢?
双方已是剑拔弩张,王实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酒杯,抬头轻睨了林牧一眼,嗤笑道:“无知小儿!自以为体察圣意,其实早已大祸临头,如若再不醒悟,怕是晚矣!”
王实行骗多年,游走于权贵间一直不翻车,除了信息闭塞人们信奉天命的时代原因,也是因为此人颇为擅长察觉旁人内心想法。
他知道林牧如此强硬,大张旗鼓的前来,多半是得了贵人的授意。
不过王实相信,自己这样一位在民间甚至官员里都极有声望的道士,皇帝若是想当明君,便不可能吃了一次闭门羹就对自己动手。
他思索着,此时派人多半是威吓攻心,他若当真跪地求饶,才是失了天师风格。
若是楚佑知其所想,怕是要嗤笑了——一个大骗子,也好自比诸葛,配让自己两次三番的请?
明君?不好意思,我是个昏君,还是个严执己见的昏君。
林牧见此人不为所动,还做一副矜持傲慢的姿态,微眯了眯眼,突然起剑,雷霆般的砍向对方的脖子。
林将军的剑是楚佑认证过的锋利,王实脸上还挂着笃定的笑,那颗带着高人气质的头颅就离颈而去了。
其颈腔中的血霎时间溅出三尺多高,喷了一旁的常侯一身。
常侯被吓得跌倒在地,踉跄间打翻了桌上的酒壶。
林牧甩落剑上的血,吩咐禁军:“妖道还有众多随从,一并拿下,不可让一人逃脱。”
说罢,他朝呆滞的常侯恭恭敬敬的拜了一礼,告了句叨扰,拎着王实的头颅,领兵收队。
不过半个时辰,林牧奉旨闯入常侯的府邸中割了天机子脑袋的事情便以一种令人惊异的速度传遍了厉都。
以傅丞相为首的一众官员受到极大冲击,也不顾即将宵禁,一齐进宫求见天子。
冬夜深长,刚刚过了申时,殿内便点满了宫灯,楚佑还特意让多设了几盏。
楚佑一边随意翻看着手里的卷宗,一边问道:“丞相他们走到哪了?”
檀沾回禀:“已经快到内宫了。”
楚佑也不抬眼,嘴角含笑,只嘱咐一了句:“冬夜寒凉,莫要让老人家冻着了。”
檀沾躬身,“已经派侍者去接了,必不会怠慢各位重臣。”
朝臣们面见皇帝没有受到丁点阻拦,皇上甚至早有准备一样,还派人将他们领入宁安殿。
此刻虽已日落,但宁安殿灯火通明甚至到刺眼的地步。
众臣们走到殿前,却见宫门竟是大敞着,而天子已经坐在大殿之上,看不清楚神色。
他们依次行了拜礼,一名郎中令率先出列,干脆利落的摘下头顶的官帽,伏跪在地,向楚佑发难。
这位官员在朝中也是颇具分量的,一时许多官员跟随着摘帽叩首,问皇帝要个说法。
其实偏向皇帝的一党官员们心中也是疑惑不已,在他们看来,圣上既然有见微知著的能力,怎会突然如此暴戾,
依陛下之才,应能轻而易举的让天机子死无葬身之地。
楚佑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点点头,还不错,自己多少算建立了点威信,离昏君大业又进了一步。
他盯了为首的那位官员半晌,随即缓缓环顾殿内,忽而开口笑道:“众卿家以为,那天机子是何许人也?”
为首的官员赫然开口:“纵使其只一介白身,也不能因其不应召而斩杀!”
另一位官员犹豫着拜道:“请问陛下,今日之事是林统领擅自破门杀人,还是陛下曾下明旨。
楚佑轻叩桌沿,看向这位官员,并不作答。
现在这种情况,他说自己看天机子不顺眼想砍,那无疑是火上浇油。
可要是说林牧擅意为之,把这口黑锅扣给他,恐怕以后自己再下旨意,底下人怕是会掂量着执行了。
楚佑开口:“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随即出列拜叩,“臣在。”
楚佑缓缓说道:“按大厉律法,厌魅不道者,当作何处置?”
厌魅不道是个和巫蛊害人有关的罪名,执行起来颇为暧昧。
若当朝皇帝,例如先帝那样有求仙修道之意的,朝廷也不会把那些称自己身怀异术的道士们捉拿下狱。
大理寺卿回道:“其罪当斩!”
楚佑望向檀沾,后者立马会意,将一个呈放着文书的托盘碰上殿来。
“这是秦乾弟子与下仆的供状。”
时间有限,暗狱那边还没有得到详尽的口供,只是确定了天机子并非什么仙人,而是个四处招摇撞骗的神棍。
仍跪在地上的那位官员并不认可,开口质疑道:“既然秦乾乃沽名钓誉之辈,陛下为何最初以金玉相聘呢?”
楚佑暗暗吐槽:这不是为了壮大我昏君的势力嘛,没想到一个骗子还这么不开眼,是把昏君的脾气想的太好了。
众臣心里也颇感疑虑,这等做派,实在像天子恼羞成怒斩杀天机子,又难以圆合,才硬是给人安了个罪名,稍作挽尊。
楚佑环顾朝臣,一字一句的开口:“他若得金而应召,那不过是图财的小贼;自矜傲慢不肯应召,怕是想做窃国的大盗了。”
天子并未刻意加重音量,可落在各个官员耳朵里便如同炸雷一般。
其实他们此番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禁军闯入侯爵之门而杀其宾客要一个说法。
那天机子再怎么神异,也不过一介道士。
但如今天子点破了天机子的用心,众臣们只觉得心跳如鼓冷汗直流。
“结交权贵,公侯引荐,秦乾若不想入宫,何必千里迢迢来到厉都。来了又不应召,无非是觉得朕请他的架子不够大——一个骗子,想让朕以真神仙的名义请进宫,立于朝廷……”
楚佑停顿片刻,“其究竟所求?众卿家有何见教?”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为首的官开口问询,语气早已无之前那般强硬:“陛下何不让大理寺抓捕,依照律法,也免于损伤天子清誉。”
楚佑笑笑:“此人能骗得我大厉朝官员弃官相投,以弟子礼仪侍奉,证明其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若不是林统领忠直勇武,一心为朕,换了他人,怕是早因这骗子舌灿莲花,而心生顾忌了。”
众臣不再开口,他们心里清楚陛下所言非虚,以天机子受推崇的程度,那些世家子完全能做出藏匿罪犯之举。
若当真让其逃脱,等于是踩着皇帝提升自己的威名了。
如此,派禁军前去拿人,竟然成了最妥当的方法。
大理寺卿立刻俯首告罪,楚佑斜靠在椅背上,笑道:“卿家起身吧,是朕威信不如人。”
此话一出,众臣们冷汗都下来了,皇帝在朝廷的威信不如一个骗子,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岂不都是眼瞎耳聋之辈,当即呼啦啦跪倒一片,请罪之声此起彼伏。
今日之事,本来要么皇帝背锅,要么林牧替他背锅,但楚佑另辟蹊径生生开出第三条道儿来——让群臣自己把锅心甘情愿的扣在自己头上。
此时暗狱那边又传来更为详细的口供。
楚佑笑道:“众卿家坐下罢,且看看这天机子到底是何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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