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枫山庄北边。
少女尾随着白衣琴师出了楼,一路向北,周围的雅阁越来越少,渐渐偏僻,直到四周再无雅阁。
四周没有人气,除了前面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行在枫林之间,成了一片红色中唯一的一点白。
小路崎岖蜿蜒,她只能紧随其后,因为林中岔路极多,稍不留意就很可能会跟丢。
不知怎的,赢姒越走心头越不安,直到一个瀑布下,竹篱笆墙出现在她眼前,眼前的蓬门径自大开,显然,方才的白衣琴师应该就进了这里。
“莫非此处是雪枫山庄庄主的院子?”
少女驻足门外,握着腰间荷包,犹豫再三,“应该不是吧,雪枫山那么多精致的阁楼,想来庄主怎么也不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听说蓝家挺不待见小可怜琴师的,难道此处是小可怜的临时栖身之所?”
院内的巨石后,白衣琴师与一个蓝色劲装的男子站在一处,身后,还站着一众冰冷肃杀的黑衣侍卫。
蓝封离早就发现了有人尾随他,他只道是那个不怕死的赫连小姐追了上来,所以刻意引她来了此处,还故意留了门,撤了门口的侍卫。
想来以那个女人的脑子,应该不会看出那门是故意给她留的。
燃鹅——
他等了足足有一刻钟,也没等到她踏进院子。
“爷?”蓝衣男子忍不住开口。
白衣琴师原本温和的笑蒙上了冰冷的寒意,还以为那个女人满脑子都是男人,没想到还有几分判断力。
“赫连家?秦航,给蓝家主那个蠢货传信,半个月内拿到赫连家贩卖私盐的证据。”
“遵命。”
赢姒:……
她刚做贼似的轻悄悄地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了这道冰冷的声音在下令。
迈开的腿瞬间僵住了,整个人从头发丝凉到脚趾母,又从脚趾母冻到头发丝。
明明这秋日正午日头正酣,为何会有一种踏入了三九寒天的冰原上的错觉……
那清冽如清泉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瘆人,这是同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他说什么?!
蓝家主那个废物?!
赫连家贩卖私盐的证据?!
贩卖私盐好像是大罪吧?!
就因为赫连月要包了他,赫连家就要被搞……
那她狡辩一下她不是来包他的,能不能求他放过赢家?
他的腿好像挺长的,抱大腿管用吗?会不会被一巴掌拍死,脑浆都蹦出来的那种……
枫叶暗时迷青宅,芳花落处认荒坟。
这枫林今天就是她这朵小花的埋骨之地……
枫叶开的那么红,是不是底下埋了好多人……
她刚刚重生第一天,还没报仇,还没活够……
里面的人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纷纷走出,就看到院子中间——
一个十五六的少女一只脚朝前迈着,一只脚还在原地,保持着朝前走的姿势,像个玉铸的雕像一般。
娇小的少女青丝在风下飞舞,叠云发髻也因走了太久而有些歪,上面的两支玉钗摇摇欲坠,一张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撞破了什么巨大到能被灭口的秘密的惊骇。
蓝封离有些困惑,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小小的脸,精致的五官,脸颊又白又绵又软,像雪地里雪白的兔子屁屁,一看就很好掐的样子。
蓝衣男子秦航微微蹙眉,这位不太像赫连家那个千金,于是率先开口问道:“你是……”
少女闻言,僵硬的扭动脖子,只见一群满身肃杀之气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仿佛在看一头撞上木桩子而后自投罗网的兔子,是一盘随时能下酒的麻辣兔头。
眸光转到这群人的中间,渐渐窒息——这是蓝家小可怜?
原本出尘飘逸的俊美仙君,白衣还是那个白衣,如今却冷的像北冰原上积累了千年的数丈寒冰,她横竖看,都只能从他身上看到“冷傲”与“矜贵”二词,像极了蹲踞在月下,冷眼睥睨世界的银月狼王。
他手里的琴已经转移到了一旁的蓝衣男子怀里,此刻,他缓缓抬手,薄唇轻启,发出两个字的命令——
“过来!”
完了,撞破了他的秘密,要被灭口剥皮下锅焯水了吗?
她脸上血色尽失,转身拔腿就跑!
侍卫们一怔,忙准备动身追她,就见——
这只僵硬的兔子忽然受惊了一般一蹦三尺高,惶恐的慌不择路的兔子直直往小竹屋门上撞去!
秦航:……
蓝封离:……
一众侍卫:……
这是什么操作!!!
兔子撞得晕头转向,骤然惊觉自己好像跑反了,又转身当着众人的面准备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结果,也不知是左脚绊倒了右脚,还是右脚绊倒了左脚,发出短促软糯的“啊呀”一声,蓝后扑街!
秦航:不带碰瓷的!
蓝封离抿了下唇,迈步朝着少女走去,想要将她扶起来。
少女倒在地上,连连往后退。
男子顿住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忽然红了眼眶的小姑娘。
这副眼眶也红,鼻尖也红的样子,看得人更想欺负她了。
“你是哪家姑娘?”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我……我……我不是赢府的……我,我来自乡下,对,乡下……”
软软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惧的哭腔:“你……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男子蹲下身,一双幽深如夜空的眸子静静地打量着她。
这双眼睛……
赢姒被看的浑身发颤,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听说撞破不该撞破的秘密是会被剜眼拔舌的,她已经能想象自己被剜眼拔舌,然后来年坟头草三米高的画面了。
这时,一只修长的没有一点人的温度的手指忽然曲着勾起她的下颚,抬起她的头。
赢姒:“!!!”
少女僵的仿佛失去了活力,她咬唇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鼻尖萦绕的是陌生清冽味道。
男子在茶楼的时候,遥看如下凡的仙君,如今近看,竟有一双摄魂夺魄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增添了一抹凌厉感。
仙君变身狼王,狼爪还在勾着她的下巴端详,似乎是在挑一只兔子。
而后根据兔子的品相决定是红烧还是爆炒,是多辣还是清炖。
只见男人的手指将她钳着左转右转,然后看向她的脖子。
仿佛下一瞬就要决定从哪里下爪,是割静脉还是割动脉了……
蓝封离:“低头。”
赢姒:“???”是怕割脖子死的太快?量一下脖子粗细,然后发现一只手捏不死?
看着她没反应,男子只好侧身拨了拨她的头发,转了一下她的头。
赢姒被这个动作弄得不太舒服,想要转回头。
下一刻,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后脖颈子上,轻轻摩挲。
赢姒瞬间僵硬了,不敢动不敢动。
没过多久,男子就同时松开了两只手,敛眸沉思着什么。
赢姒松了半口气,好想就直接躺平了做个咸鱼,然后很有骨气地让他给自己个痛快!
奈何她没洛时雨那般有骨气,缩了缩脖子,决定抱着一丝侥幸苟头保命。
“你走吧。”
走哪?黄泉路?
赢姒死机的脑子终于过电了,连滚带爬起身,就要往外跑。
结果僵硬的脚有点麻了,不太听使唤,一抬脚,踩到了刚刚起身的白衣男子的鞋上,雪白的鞋面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鞋印子。
赢姒:“!!!”
空气突然安静了。
她觉得,她要没了!
“咕儿,你,你听我狡辩,额……解释……我,我脚麻了……麻了……”
吞咽口水的声音过于大,听着完全像是对对方的昵称……
少女强装淡定,斜了一下,准备绕开他走。
男子皱了皱眉,挪开脚,准备给她让半步的道儿。
“砰!”
空气有了一瞬间的凝固,赢姒心如死灰。
“!!!”
“我……要不……你先走?”
她小心翼翼地撑着手指,从男子温热硬朗的胸膛挪开了一丢丢距离。
然后趁着男子不备,猛地后撤半步,换个方向,用着她两辈子最快的速度夺门而出,边跑边扭头干茶两旁侍卫的反应。
“哐当!”
她一个不察,肩膀装在了蓬门的木头柱子上,疼的眼泪都飚出来了。
蓝封离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很可怕么?”
院子里的人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
蓝衣男子秦航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提醒:“爷,门外有阵法……”
蓝封离淡淡瞥了他一眼,秦航忙一脚踹在一旁的一个侍卫腿上:“愣着做什么,还不送那个姑娘离开?”
枫林有阵法,若是迷失在了里面,那姑娘岂不是得喂后山那群野狼!
上山有爷带着,下山可就不一定找得到回去的路了。
被踹的侍卫委屈了一下,忙不迭跟上“夺门而出”的赢姒。
抬手捡起一个丝织的小荷包,绣着小白兔的小荷包上的针线线脚有些粗糙。
蓝封离眸光幽深地看着从荷包里抽出的两张铺子地契和两张叠的四四方方的金票,若有所思。
“查一下。”
秦航微微颔首:“爷,您觉得这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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