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那天，我确实经历了一件非比寻常的事件。我把罐子里的第一个磁力波能量放进大脑，刚一闭上眼睛，就已经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太一样，这个磁力波身上蕴含着一股寒气。在我的计算公式里，我一路追着它的寒气，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经过三个回合的追踪和核算，它最终成为了一个数字，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是在我情感计算师生涯中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第一次一个亲情磁力波是以零的数字呈现出来。白色的瓷罐子听到我脱口而出的“零”，也是先诧异了一秒钟的时间，然后，显示了一个蓝色的零的数字，被吞吃了下去，这次吞吃的方式和以前的数字都不一样，白色罐子竟然发出了巨大的咯咯噔噔的声音，还有几丝蓝色冰凌的烟雾释放出来。我以前算的最低数额是二十，那时的罐子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摇摆了一下，仿佛偷偷耻笑了一声。眼前的这个零，罐子和我好像都被惊吓到了。
那天后来的计算我都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我试图忘记白色罐子发出的巨大的咀嚼的声音，晚餐时间，却又被吉米再次提醒，我立刻停止了咀嚼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漠然望着不远处积雪堆满的山峰。不知过了多久，老汤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嗨，乔治，我本来以为你能拿第一，没想到这次又被雪峰山庄的安娜夺了第一。”这次老汤姆提起安娜的名字，我再次打了个冷战，心里好像有一条冰冷的蛇翻了个身。前几天，汤姆非要和别的山庄的情感计算师打赌，说我在这次情感计算比赛中能拿第一，虽然以前都是安娜第一名，但今年我的计算速度以及质量都提高很快，汤姆对我很有信心。
我从没见过安娜，只知道她住在雪峰山庄，也是一名情感计算师。那次比赛，我们依然都坐在自己的花草园子里，互不见面，上帝给出各种形式的命题，我们捡起来放进大脑就可以了。我对于比赛的结果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汤姆和人打赌，我都没想过要去参加。
汤姆看我对比赛结果没有发表任何言语，只是打了个冷战，他感觉到我今天有些不一样，就拉着我走到花草园子的石凳上坐下来。天色已经接近傍晚，风很清凉，大片的车轴草旁边，我和汤姆并肩坐在雪峰山下，默默无语。几分钟后，汤姆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我，开始了往日狡黠的微笑，他抱着自己的胳膊，轻声说道：“做情感计算师，虽然我们和这些
情感没有连接，可那些以数字形式呈现出来的东西，也会时不时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吓，或是惊喜，让我们能自然想象到这些数字后面包含的东西。乔治，这很正常。”
我点点头，又不经心看了看山峰上的积雪，汤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轻轻叹了口气。几只萤火虫开始在我白色车轴草里闪现，它们的灯笼忽明忽暗，在花草园子里自然安详，拥有着没有伤痛的快乐，那是在我和汤姆旁边，在天堂的情感计算师旁边。
“汤姆，数字为零，意味着什么？”我终于还是大胆说出了我的疑问，汤姆拍了拍我的肩，说道：“乔治，这个极度数字的亲情灵魂，或许走错了地方，它应该走向地狱，也或许，”汤姆站起身，走了几步，“上帝有自己的想法。别想了，它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例子。”
从那以后，我在数字计算中，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不同的数字。我发现当数字得出高数值的时候，那白色的罐子会轻松地吞下数字，有一次竟然还冒出几丝粉色的烟尘，好像还高兴地摇摆了两下。渐渐地，我已经感觉到不同数字产生之前，磁力波重量的大小，当一个磁力波的能量出现时，我几乎能判断出它最后应该得出数字。“不要那样自信，它的计算公式，会根据不同的能量发生变化的。”琳达曾经这样警告过我，我耸耸肩，并没有表示反对。看我没有反对，琳达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其实，其实亲情磁力波能量的大小，也和灵魂在人间的经历有关。”关于灵魂在人间的经历，也和灵魂将来被安排的去处一样，都是天堂计算师不应该去关心的问题，我担心琳达会认为我对她的问题表示轻蔑，赶紧快速而真诚地说道：“嗯嗯，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琳达和吉米偷偷在笑，吉米拍拍我的肩：“这小子，不要这么善良嘛。人间的经历，不要去追究，对吧，琳达？”“是，师兄。”琳达假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相对于人间的经历，我可能更关心我的数字成为标签后，它们灵魂的去处。看着它们一个个被白色罐子吞吃后，我经常在休息的时候想像，它们被贴上标签的灵魂是个什么样子，猜测其他标签的数值，以及它们将被安排的环境。
虽然被汤姆否定，被吉米和琳达窃笑，但我想，这是每一个情感计算师在和数字产生连接之后，都会想知道的答案。后来，就在第二天我看到信使取走白色瓷罐子的刹那，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跟踪信使，或许就能查到这些数字最终的去处。
“这些数字不是已经被上帝制作标签了吗？为什么还要取走罐子呢？”我明知故问地对着信使问了一句，信使看了我一眼，并未回答，抱着白色的瓷罐子，忽闪了一下翅膀，转身离开了。我悄悄跟在信使的后面，追了出去。就在我一出门的时候，信使就已经明白了我追出去的意图，他走得很急，又突然张开了翅膀，飞了起来。我在下面看到飞起来和粗壮的大树一般高的信使，也着急起来，我一路眼睛盯着他，一路快速跑起来。第一次我发现我奔跑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信使看到并没有摆脱我，在快跑出半山山庄的时候，信使转身从树上摘下一颗老橡子的果实，直奔我的头砸来。我的脑袋被砸中，起了一个包。不顾脑袋的疼痛，我依然跟着信使疯跑。
信使只得再次停下，从大树上再次摘下很多的果实，迎面向我砸来，因为我追踪信使的行为再次违背了计算师的规矩，半山山庄的警报响了起来。信使被这突然而来的响声惊了一跳，他的翅膀忽闪着，被挂在了树上。
信使被挂在树上，飞不起来了，他一脸痛苦的样子，翅膀上的羽毛也跟着掉落了几根。看着信使无辜而难过的表情，我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于是，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一跃跳了起来，竟然跳到了那个大树的树干上，把信使的翅膀从树干上轻轻解下来，把翅膀上的羽毛给信使抚平，看着信使匆匆飞了出去。
我又纵身一跃，安然落在地上。我为自己竟然拥有这样的能力吃了一惊，下一秒就在我惊喜地跳起来的时候，被慌忙赶来的汤姆撞了一下，他气愤地对我说：“乔治，你追信使干什么？这是犯规的啊，你被罚一周不要工作，禁闭自思。”他看到我还沉浸在自己跳跃超能力的惊喜里面，把我一头包的脑袋轻轻敲了一下，我疼得嗷嗷叫起来，汤姆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你以为这是好事啊？跑那么快，跳那么高，最后还不是自己的脑袋被砸了一头的包？难道你还想在天堂里闯出来大祸吗？”汤姆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打住了话语，把我扶到我的房间里。
汤姆用薄荷药膏给我抹上，还在我凸起的包上轻轻吹了吹，我的内心立刻充满了一股清凉柔和的感觉，眼泪竟然悄悄流了下来。汤姆看我流下了眼泪，本来还想训斥我几句，想说的话一下收了回去，他只清了两嗓子，递给我一杯薄荷冰茶，便坐下来，和我一起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汤姆站起身来，柔和地对我说道：“别再想你那些数据是贴在哪些灵魂上面，也别再想那些灵魂会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它们自有上帝的安排，那是上帝的工作”，汤姆又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你要相信每一个数据都会有自己的位置，每一个灵魂都会去他或她应该去的地方。”汤姆嘱咐我这几天要好好冥想，除了一日三餐，其他什么都不要做。
那之后的一周里，我从窗口看着信使给吉米和琳达送去罐子，都会眼馋不已。琳达和吉米通过窗口指了指他们各自的瓷罐子，向我炫耀自己一天的工作，我扮了个鬼脸，对他俩说道：“你们工作，我休息，真轻松啊。”在这一周的冥想里，我渐渐明白了汤姆所说的话。
然而，困扰着我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汤姆说我难道还要在天堂里闯下祸吗？我以前难道在别的地方闯过祸吗？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是怎么到了这里？还有，我怎么会一下能跳这么高？跑那么快？
在最初的冥想里，我一直都无法安静下来，这些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不停地折磨着我，让我处于烦躁和不安之中。汤姆看出了我的烦躁状态，便带着琳达和吉米来了，他们点燃薄荷烟草，和我一起在花草园子里，盘腿而坐，和我一起进入冥想的状态。我忽然发现我们四个随着薄荷烟草的清香，一起来到了雪峰的上面，汤姆捧起一把千年的冰雪放在我的头上，吉米不见了，琳达也不见了，一段美丽的歌唱从山顶传来，悄悄钻进我头上的积雪里。
我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异常强壮，站起身来，往高山去爬，我打算去追究一下歌声的来源。“别去了。”老汤姆站在我的身后，失望地看着我，我抖了抖身上的肌肉，竟然蹿出几团火苗，把雪峰山的干草点燃了。汤姆叹了口气，又捧起几团积雪，压住火苗，忽然间，我才看到自己头上的积雪融化下来，变成一颗颗珠子，滚进我的心脏，我心脏里的那些数字一个个被湮灭，模糊，最后消失，我的一个个问题也都被分解消融，然而，我的心脏也被冻僵成青黑色，仿佛石头一般。我感到我的肌肉也消失了，那强壮的身体瘦削成我现在柔弱的样子。我正打算走下山去，走回我的花草园子，我太累了，只想大睡一觉。这时那积雪里的歌声再次响起，又悄悄钻进我的心脏，地上开出无数朵各种各样的鲜花，我的心脏渐渐恢复了它原来的颜色。
“好冷噶。”吉米竟然打着哆嗦，喊了出来，我们几个立刻从冥想中苏醒过来。我睁开眼，看到吉米跑了出去，边跑便喊：“我要回我的房子穿些衣服。”琳达也立刻跟着跑了出去，“我要回去喝点热水。我很口渴。”汤姆静静看着我，我的花草园子里，大朵大朵的车轴草的白花迎着风摇摆着，薄荷草浓烈的烟雾里，萤火虫的灯笼一闪一闪，我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均匀起伏。汤姆看到了效果，微笑着站起来，打算离开。
“我打算种无数的花朵，在我的花草园子里。有鸢尾花、紫罗兰、勿忘我、玫瑰花、茉莉花、栀子花、千头菊、冬柏、紫竹、百合……”我忽然平静地对汤姆说出一大堆我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花的名字，刚才雪峰上的记忆，最令我留恋的是那最后满院子的花香。“嗯，”汤姆耐心地听我讲完，轻声说道：“会的，你会拥有满园的花香。”这一周后面的日子，我彻底冷静下来，也彻底明白了汤姆的良苦用心，一直安心而敬业地做起了天堂里的情感计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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