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有点惊讶，这个看着就觉得没出息的花花公子哥的师傅居然是霍斯文？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按照岭南王府的情报，霍斯文自幼喜欢读书，也讨厌规矩和束缚，最终也走上儒家的道路，这条属于读书人路适合这个读书人但也不适合他。
霍斯文虽然不讲规矩但也行的端坐的正，他以非同一般的速度成为了四品君子，自养浩然气，他嘲笑天下大儒苦苦读书，讲究念头通达，被各种规矩虽束缚，是所谓的腐儒。
但就在他三品知命之时，他依然如是，不讲规矩，不愿被束缚，他觉得所谓立一世命知一世人是束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也让他一辈子也只是个四品君子。
陈北看过他的情报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在为他惋惜，若是他成了个剑仙，定会是最逍遥的那个。
想不到今天居然碰见了。
缘分。
不过为什么会认识华老鬼呢？
华老鬼倒是没怎么在意，转身去店家那里拿酒坛子，一手一个地提了回来。
他在附近找了张完好的桌子坐下，将一坛酒放在了边上，就像无视了那什么霍斯文一样。
霍斯文瞪大眼睛，似是满腔愤怒全在眼里，像是想一把怒火烧掉华老鬼。
霍斯文一步一步走过去，一步比一步更有力，陈北忙不迭拿过剑匣，他已经准备好跟那个还在耍帅的华老鬼一同面对霍斯文的愤怒了。
老鬼说过他只是个巍峨不周境的老头。
只见霍斯文抬手作势。
那四个贵人也一脸兴奋，看样子完全是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窘迫。
咦，霍斯文掀开了酒坛盖子，举起坛子往喉咙如喝水一般倒灌。
直到最后一滴饮尽，霍斯文重重地砸下酒坛，大喊道：“爽啊，你个老小子喝酒没有以前猛啊，咋还学会细细品尝了？”
华老鬼依旧没有看着霍斯文，只是轻声道：“那之后就会了。”
霍斯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能哈哈一笑。
华老鬼接着说道：“哪个是你徒弟？”
霍斯文一下就听出华老鬼的言外之意，豪迈地说道：“这家伙不是啥坏孩子，就是没主见，当初我收他做弟子的时候，当时的他没带仆从却死死地护住了身后被山匪抢劫的母子，也算好人一个。”
“叫啥名字？”
“王涛，江左王家的人。”
“另一个呢？”
“好像叫李琦啥睿的吧，我哪能记住那么多人名字啊。”
华老鬼扭头看向那个姓李的公子，眯起眼睛沉声问道：“所以是你的主意？”
目光如炬，针芒在背。
李公子现在可不好受，这种感觉可比一剑杀了他还难受，他现在就像块石头，无数个尖刺从不同方向一个一个地往他身上扎，每一下都疼的发麻，每一次都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杀死，可每一秒他都活得实实在在。
李公子豌豆大的汗水不断地往下砸落，咚咚咚的声音久久不停。
究竟是汗珠的声音还是心脏躁动的声音呢？
李公子惊慌失措地说道：“你你你，我告诉你，我可是江南最大家族李家的嫡长子，你要是敢动我，小心我李家派人把你家族都灭了。”
华老鬼突然哈哈大笑，他笑道：“老头我就一个孤魂野鬼，没家人，就主子。”
“那那那，那就把你主子一家都杀光。”
华老鬼一脸滑稽的表情看向了陈北。
陈北却还处于震惊中，他都准备好跟济沧大剑仙李白一样来个拔剑四顾心茫然，结果你现在告诉我，那是你好兄弟。
？？？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等陈北缓过神来，却看见华老鬼一脸滑稽地看着自己，又听那李公子慢慢地直起腰来嚣张地放声道：“哈哈哈，现在你主子道个歉磕个头，我李家就放过你全家。”
又接着说道：“我瞧你这边上这女子长的不错，瞧着小鼻子小嘴的，你们必须把这娘们送给我当赔礼才行。”
啥？你要和岭南王死磕到底，那我估计我旁边的这个彼方人或许会很高兴，毕竟再怎么说他爹也是个彼方人，说不定还死在战场上呢。
陈北慢悠悠地开口道：“张老板，可以送客了。”
一直站在后面冷静看戏地酒楼老板终于走上前，先是对其他客人道声抱歉，并表示今天的酒水全部免单以表歉意，最后大手一挥，属于玄水客栈的护卫一拥而上，将除了王涛以外的三位贵人和他们的仆从全部推了出去。
陈北又接着说道：“我不管你是李子还是桃子，甚至是橙子，以后这天下的玄水你们都不用来，张老板，麻烦给李家送拜帖，烟雨祭后，另选吉时，我定会上门拜访。”
张老板拱手示意，退回后面，不一会便差人将拜帖送了过去。
陈北不禁感叹这玄水酒楼的效率可真高啊。
华老鬼接着说道：“麻烦张老板再给我几坛好酒，我再小酌一会，多谢了。”
而陈北则把剑匣扔给顾瑾再拉着那个王涛连忙跑上楼。
老鬼的事等他想说自然会说，不急着打听。
霍斯文坐在华老鬼对面掀开一坛，学着老鬼的样子小口小口的喝着，不一会就放下酒坛，一脸憋屈地说道：“不是，这么大个酒坛，你小口小口地喝不难受吗？”
华老鬼撇了霍斯文一眼道：“又没叫你这么喝。”
霍斯文突然低声道：“你不杀了那李公子？”
“为啥？公子不是说了只需送客吗？”
“……你真的变了，要以前，有人打扰你喝酒再就被你杀了。”
“确实变了。”
……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刚过正午，陈北领着老鬼和顾瑾跑到了江南的一个小寺庙——山岭寺。
在号称有四百八十寺的江南里，这一座庙并不起眼，规模不大，时间不长。
是二十年前才建成的。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香火虽然不多，但也勉强算是连绵不绝，香客们都也虔诚真心。
陈北在一个僧人的指引下来到了这座大佛身下，虔诚地奉上香火，磕头，祈祷。
然后陈北带着华老鬼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华老鬼显然是看出了什么，这次他出奇地没再开口嘲讽。
陈北突然在一个石椅上坐下，低声说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身为一个偌大的国家里最强大的军队，这支军队有着最多的兵，足足五十万，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役后，活着的却只剩下二十万人，可战争并没有结束，他们不能在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他们还得继续战斗，于是他们一步步北上，一次又一次战斗，最后只剩十万人不到，而死去的人大多都被送回了家乡，还有一些人死前都说自己想去一次江南，江南富饶繁华美丽，让无数人都无比神往，这些人都被埋在了江南，按老话说，这叫作孤魂野鬼。”
“还有一些活着的人，大多家乡都在岭南，他们呢，不想让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死了还要变成野鬼，他们自愿留了下来，他们成为了活着的野浮萍。”
“一部分人通过自己的本事一边陪着战死的兄弟一边生活，一部分人则相聚一起，在陌生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小家，这里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部分人真的成为了野草，无处可去，到处飘零，内心骄傲不肯接受哪怕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的接济，最后默默死去。”
“江南不仅因为它的美丽而让我向往，更因为江南有乡愁，我想带他们回家，至少把已经去世的某些人的骨灰带回去，埋在岭南山上，再和还活着的那些人喝喝酒就行，这样我也算是尽到了作为岭南世子的责任吧。”
山馆客愁浑是醉，舟边人语欲何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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