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东宫,一片静谧,贾南风手持一块绢书在看,看得入神。
那绢锦上写满细细的小楷,可见“治国之要”之类字眼。
贴身宫女上官若从帷外进来,屈膝向贾南风行礼。
娘娘,今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宫女看见皇上竟不下跪,还打喷嚏抱筝冲向龙辇惊扰圣驾,董公公说她是不是想行刺皇上?
贾南风神色一凌,放下手里的绢书。
上官若又宽慰说:”娘娘宽心,听董公公人说,那宫女是乐所的一个乐女,是佘公公调教的,不干董公公的事……
贾南风轻轻点了点头:“竟有这种事发生!这个佘公公,想必不会如此糊涂吧?″
上官若点头:娘娘说的是,听说这名乐女入宫不足一月,可能佘公公没来得及调教吧,她没带凶器,只抱了一把筝,有没有预谋不好说。如果说不是行刺,是想博皇上垂青,可哪有这样不知死活想上位的呢?不管怎样说,佘公公这个失职之责,是免不了的。不过,这名乐女口供说是想见皇上,还想见石崇……“
贾南风眼皮一跳,几分吃惊:“竟和石崇有关?你快细细说来!”
上官若摇摇头:“杖室保密严格,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贾南风蹙紧眉头道:“皇上今儿在哪安寝呢?
上官若说:回娘娘,皇上今夜宿在王修仪宫中。
贾南风皱了皱眉:咱们这个皇上呀,越来越看不懂了。
上官若会意地附合:娘娘,听掌事内监说,皇上近来想了个法子,不翻值日监端的牌子了,而是让驴放开缰绳走,在哪家停下就宿在哪家了……
贾南风不由一怔,又松口气:″原来如此。这也太乱套了吧,我若为后,可由不得男人性子来……
沉吟间,贾南风又想到什么:“对了,石崇那里情况如何?太子心大,本宫可不能不察。″
上官若将手里的帛书呈上:“石将军已选出美人,一切顺利……”
太子司马衷此时到霞宁宫探望杨皇后,他还不知宫中发生了乐女惊扰圣驾一事。
霞宁宫,黄昏。
司马衷双手拱礼,向倚在榻上的杨皇后深深鞠躬:母后安康否?
杨皇后欠身说:″太子不必挂念,本后只是小疾,不碍事。″
立在一旁的司马慧向司马衷行礼。
司马慧说:″大哥,母后此疾茶饭不思,太医诊治多日仍不见好转……
杨皇后制止地:慧儿,本后说过,只是小疾,不碍事。又面向司马衷说:太子请回吧。些许小疾,无须挂念。″
司马衷行礼,退出。
杨皇后目视神情忧虑的司马慧,轻叹一口气。
″慧儿,母后真的不碍事,你陪在身边,母后就好了大半……再见到你父皇,你也如此说就好……″
司马慧几分不解地望着杨皇后别有深意的眼睛,醒悟地连忙点头。
″是,母后。儿臣明白了。
此时一宫女进来,凑近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杨皇后脸色一怔:“太傅的意思是?”
宫女又低声说了什么。杨皇后微微一惊,轻轻颔首。
等宫女退出后,司马慧问杨皇后:“母后,又出了什么事?“
杨皇后故作淡然地:“没什么,一名乐女不守规矩被关进了杖室,说是要见皇上,要见石崇……”
东宫的黄昏几分黯淡,司马衷走进来,走向端坐榻上闭目凝思的贾南风。
司马衷嘀咕说:母后神色仍不大好,已经七日了,那帮太医就拿不出好法子?
贾南风微开双目,冷笑一声:″她这是心病。
司马衷若有所悟:是呀,母后一直因为我太子之位耿耿于怀,可她当年并无嫡子,册立我为太子后,她才生下慧弟,天意如此,怨我又有何用?
贾南风一哼:你这个慧弟长沙王,只怕借机就赖在京城不走了。″
司马衷一惊:“不走了?按照祖制,除了太子,其它皇子均须驻守封地,不得在京城留置……
贾南风伸出粗大的手掌,掐了司马衷胳膊一把,司马衷负痛地缩手。
贾南风轻啐道:你这个太子爷呀,太少了个心眼儿。如若不是我娘家势力摆在这儿,只怕你这太子之位早已不保呢。你还看不出来么?母后是在装病,今儿还让乐女去歌乐了一番呢,明里是听乐畅心,暗里还不是和她儿子相庆……
司马衷怔了怔:“你这么一说,我好象明白些了……母后这是借病让父皇同意慧弟回京……
贾南风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地看向司马衷。她将帛书递给司马衷:“石崇那里在抓紧办,你这里也要加紧。还有,石崇可能会有点麻烦,你应该心里有数。”
司马衷接过帛书,几分不解地望向贾南风:季伦他有什幺麻烦?
贾南风挖他一眼:“你呀,就缺乏杀伐果断!没心机!你还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乐女惊扰了圣驾…,口供说她是想见皇上,想见石崇…这件事儿,我在想,会不会和母后有关呢?这乐女是什么来路?她要见皇上要见石崇究竟想干什么?会不会被人以此做文章攻忤石崇?“
司马衷果然吃惊不小,变了脸色。
杖室一角,小窗透入黄昏的残照,被绑住手脚跪在地上的珠儿背后,一双布鞋步步逼近。
那双布鞋走到珠儿身边停下,佘公公抬起紧绷的脸。
佘公公冷冷地说:″依照晋律,惊扰圣驾,男剐女绞,更何况你有行刺皇上之嫌。你是自已找死,怨不得本公公。等天一黑,就要送你上路了。你还有什么话要留的吗?
低着头的珠儿一动不动,雕塑一般。
佘公公叹口气:本公公好不容易发现你这个好苗子,从乐坊将你召入宫来,可才不到一个月,你竟犯下这等大罪,说吧,你有无受人指使?是石崇?或另有其人?公公我本没往这上面想,有你这样没带凶器的刺客吗?可人家董公公想了,非要治你重罪不可呀,还想拉公公我垫背……唉,你家里真没什么亲人了?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珠儿仍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几分倔犟。
佘公公踱了几步,从左边踱到右边,眼神边打量珠儿边想着什么。
佘公公将声音压低几分:“珠儿,本公公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将你那夜弹奏的那首曲的曲谱写出来,本公公想法放你一条生路。“
佘公公盯着珠儿,几分若有所思地回忆着:
那夜隐约有悠扬笛音传来,睡在床上的佘公公耳朵翕动,睁开了眼睑,眼睛不断睁大,他翻身坐了起来,一个箭步扑到窗前。
只见朦胧月光下,一名乐女在偏僻院角低首吹笛。
佘公公激动地迈开脚步,一把拉开房门,几分踉跄地奔了出去。
笛声嘎然而止,那名乐女受惊地抬头。正是珠儿的脸。
杖室里的佘公公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几分期待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珠儿。
″珠儿,本公公说话算数,决不食言,只要你记下曲谱,本公公一定能让皇上赦免你的,皇上也一定会赦免你的……你才多大呀,这就死了太可惜了……把神曲带进土里太可惜了……″
珠儿摇了摇头,身子摇晃了一下,吐了一句话:公公,我可以弹给皇上听。
佘公公恼怒地:本公公说过多少遍了,你别痴心妄想了!……
珠儿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佘公公心有不甘地又说:本公公最后问你一次,你写不写下那夜所奏那首神曲?写,你就可以活。不写,本公公就救不了你了。
珠儿清晰地断然回答:不写!
佘公公怔立着盯了珠儿好一阵,他下了最后道牒,眼前这少女还不答应,也许她是真记不下那神曲?他失望怅然地怔立片刻,终于一挥衣袖走了。
珠儿仍一动不动地微阖着眼睛,跪在地上。
杖室小窗外,天色渐渐黑下来,天上的月亮越来越明亮。
月光洒照进来,地上几分迷离。
珠儿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展现出一张泪光潸然的娇靥,脸色几分醋黄,五官倒是端庄。她睁大眼睛望着月亮,喃喃自语:师父,我终于见到皇上了,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就要死了,我怎么就要死了啊,什么惊扰圣驾,其罪当诛……我明白了,原来草民的命真的这么一如草芥,没有道理可讲……公公要我拿神曲交换性命,他是别有用心,而且,师父您说过,那首琴曲只弹奏给皇上听的……还有那石崇,可惜我未能见到……”
珠儿眸里泪光闪烁,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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