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其实，谁的人生不是如此呢？
1993年8月，许恩瑞刚从中专毕业，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因为家里没有门路，分配到三达水泥厂。
三达水泥厂是三达集团的子公司，三达集团公司是潍水县的龙头公司。
1994年3月初，集团公司从大学引进人才，专门成立了三达科贸公司。
公司经理是从长宁大学聘请的大学教授岳正阳。随岳正阳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几个学生，其他员工都是从三达集团公司下面的子公司调拨来的。
岳正阳是带着他的专利产品来的，一种电器节能产品——无功就地补偿器。总公司对岳正阳是绝对的支持，不仅有雄厚的资金的支持，还有对他带来的人很好的工资待遇，比这些其他人待遇要好很多，许恩瑞就是其他人员中的一员。
公司成立了生产车间、技术部、销售部。部门的主要领导都由岳正阳的学生担任。
许恩瑞被安排在销售部工作，其实所谓的销售部就是一个沿街的门市，前面陈列商品，后面隔了一间办公室，休息室和卫生间。
由于产品品种单一，可陈列的比较少。销售部经理郭树杰说，里面展柜放产品，靠门口的地方，放一些烟酒糖茶，权当是个小卖部，增加点收入。
郭树杰的想法得到岳正阳的认可，许恩瑞就成了小卖部的卖货员。
那个春天的下午，仿佛春风还在脸庞拂过，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快下班的时候，店里来了两个年轻男子，穿黑衣服的跨在摩托车上，等在店门口，另一个穿灰色的茄克的矮个子男人，进了店。
他敲敲柜台，对正坐在看书的许恩瑞说：“小姑娘，拿两盒将军。”
许恩瑞将翻开的《红楼梦》夹上书签，翻扣在桌子上，不紧不慢的走向柜台，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两盒将军烟，放在柜台上。
“两盒，10块钱。”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100块钱，放在柜台上，又伸手去抓烟，放进口袋。
许恩瑞面无表情，拿起钱对着光看看钱的真假，没问题，这才拉开柜台后面的抽屉，开始点里面的零钱。
销售部平常也没什么收入，主要收入是过路的人进来买瓶水，买盒烟，所以抽屉里的零钱不多，许恩瑞扒拉好一会儿，才找出了90块钱，放在柜台上一五一十地数给男子看。
男子有点着急：“小姑娘不用数了，我相信你，我着急。”
他一把把钱拢好，放在上衣口袋里，嘴里咕噜一句，“全是零钱，好烦。”
许恩瑞没有接话，看着男子离去。
可是刚走到门口，男子转过身，从裤子口袋里，摸出10块钱，嘴里念叨着：“小姑娘，你看我这里有10块钱的，你把100块钱给我，我给你这个。”
许恩瑞接过10块钱，迟疑地看了看，转身打开身后的抽屉，把刚才男子给的100块递了他。
男子接过钱，飞快地跳上摩托车，黑衣男子一脚油门，两人就匆匆离开了。
许恩瑞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不过她有点懵，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赶紧回过身，拉开抽屉，抽屉里孤零零地躺着10块钱，还有几块钱的零钱。显然钱不对！
许恩瑞一阵热汗，她被骗了！刚才那两个人是骗子，她赶紧跑到门口，大街上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许恩瑞泪一下子流下来了，她一个月才100多块的工资，上个周才发了工资，钱已经交给家里了。今天就被人骗了100块钱。
许恩瑞虽然平常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子，但冷不丁遇到这种事，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她坐在店门口，把头趴在臂弯里，压低声音哭。
不知哭了多久，许恩瑞感觉有个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看了好长时间了，开始她以为是过路人看热闹的，她没心思搭理他。
可是，她能感觉到，那人一直注视着自己，一股无名火窜起。她猛地抬起头，说：“你要干什么？”
因为哭过，声音都有些嘶哑。
许恩瑞的眼睛红红的，像两只兔子眼，瞪着眼前的男人奶凶奶凶的。
男人20多岁，高高的个子，目测怎么也有180以上，身材匀称，戴副金边眼镜。白衬衣，灰毛衣，黑茄克，黑裤子，斯斯文文，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一个行李箱。长得有点帅，就是嘴唇比正常人要厚一点，有点憨。
他也不恼，带着笑，问：“丫头，你为什么哭？”
许恩瑞没好气地说：“谁是丫头？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指指许恩瑞身后的牌子，“这不是三达科贸吗？”
许恩瑞扭过头，抹了把脸上的泪，不耐烦地说：“你不识字吗？上面写着是：三达科贸销售部，不是三达科贸。”
男人说：“是三达科贸就对了，都是一家人。”说着，从许恩瑞身边挤进屋内。
许恩瑞看他自己进去了，也起身跟了进来。“你到底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男人将行李和包放下，伸出手。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景言，来三达科贸报到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许恩瑞一愣，没有去握他的手，反而把手藏在背后，好像怕姜景言要强行和她握手似的。
她狐疑地看着他，好像他和刚才那两个骗子是一伙的。她并不相信他。
她一把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过去。很快对面有人接通。“喂？郭经理吗？店里来了个人，他说他叫姜什么言，说是来报到的……”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郭经理就接上话“是姜景言吗？对对对，是来我们这里报到的。我让他到店里等着，你让他再等会儿，我这边忙完就过去，你晚上也不用着急下班，晚上一起给姜景言接风。”
“好，我知道了，郭经理。吃饭我就不去了……”许恩瑞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许恩瑞核实了姜景言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好脸色，而是到后面的卫生间洗了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姜景言正拿着桌子上的《红楼梦》在看，饶有兴趣地问：“丫头，你这是看《红楼梦》看哭了呀？”
许恩瑞瞟他一眼，拿过书，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叫丫头，我叫许恩瑞。我和你不熟，要你管我为什么哭？哭还需要理由吗？想哭不就哭了？”
姜景言一点不因为许恩瑞的态度生气，“说说看，为什么哭？说不定我能帮上你？”
许恩瑞在心中暗暗地说：“你能帮我？除非你能给我100块钱堵上这个窟窿，我和你又不熟。”面上却淡淡地，将书收好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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