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辜惩睁圆双目仔细端详半晌,笑道:“我与你素未谋面,你却认识我,莫非懂得算命玄机之术?狗屁,狗屁,此术多是虚妄骗人的把戏,多被奸翳狡诈之徒用来诳骗无知之人的布帛钱财。是了,难不成是老婆子悄悄向你传递了讯息,你因此知道了我的来历?”
陈青桐闻言,偷偷往于雪凤望去。那施振眉正在咳嗽,于雪凤小心翼翼地替他捶打背肩,脸色又急又疼,情到深处,只恨不得替他分担一半痛苦,哪里还往自己看来?鸠盘鬼母冷笑道:“这小子都快成死人了,眼里只能看见牛头马面,我便是向他打招呼,他也是看不见的。”
郑辜惩颔首道:“不错,他的确快要死了。”一手扶住陈青桐的臂膀,细细端详,道:“不对,不对,我看他气血并非受到毒污,只是胸中岔气苦闷而已,绝非是要死之人。”见他手背、腿上伤口赫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三人只受了这乌骨蛇蜥一口咬噬,便已中毒昏迷。你明明吃了它两处大亏,为何还若无其事?怪哉,怪哉!”
鸠盘鬼母眉宇微挑,声音蓦然提高,问道:“他,他没事么?”
陈青桐道:“先前我用木棒打坏了它的牙齿,想必是伤了它嘴里的毒腺?”郑辜惩眉头微蹙,摇头道:“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便看他伸出手指,在陈青桐胸口的“神封”、“灵墟”、“步廊”三处穴道轻轻挤按数下,陡然寸劲击之。陈青桐只觉得好一阵雷霆疼痛,哇呀一声,跳了起来,骇然道:“你作甚?”郑辜惩嘻嘻一笑,道:“我作甚?你胸口可还疼痛,既然解开了气血,还不向我磕头拜谢救命之恩?”
陈青桐默默运息,胸口果然不再疼痛郁闷,不觉欢喜,听他所言,果真在地上跪了三个响头,又道:“请老前辈救救他们四人罢?”郑辜惩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有些慈悲心肠,却如何会认识鸠盘鬼母?哈哈,你的跪拜实在不甚值钱,我一索取,你便行礼,他们三个,除了那女子要我为她情郎医治,因此拜得几次,其余时那是骄傲得了不得的。”于雪凤听他谈起自己,不觉有些羞臊,此刻方才抬眼看了陈青桐一眼,微微颔首示意。
陈青桐正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自然只跪那可跪之人,万万不可跪那不可跪之人。”郑辜惩抚须微笑,道:“好拗口,你小小年纪,却是宋朝的秀才?金国的生员?”不及他应答,大声道:“你与我将这四人扛入前面的屋中,先将孙廷卓与朴素医在那斜床之上缚好,勿使之松懈挣脱。另外两人么,放在凳子上即可。”
陈青桐暗暗称奇,不敢大意,一手夹着石元朗,一手提起苍髯汉子,往屋里走去。他此段时刻内力增长极快,气力也是一般猛增,如此携带二人,竟然轻松使然。鸠盘鬼母看了不禁大为惊异,更暗暗有三分欢喜。
听得后面郑辜惩吆喝道:“你们三个老弱病残,都去旁边白屋歇息。”
鸠盘鬼母冷哼一声,先往白屋走去。施振眉依旧一路咳嗽,想必当初重伤之下,伤了肺经,被于雪凤小心扶将,缓缓跟随。郑辜惩自己提起“无常恶医”,若提小鸡一般,大步往药屋来。
石元朗与苍髯汉子躺在凳子上,口吐白沫,呼吸微弱。“无常双恶”也是无二,郑辜惩将两人扔在床上,四处寻觅绳索绑缚。却听得轰的一声,原来是他用力极猛,摔掷孙廷卓之时,将一张床给压塌了。
陈青桐愕然,道:“一床损毁,如何是好?”
郑辜惩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什么?”伸手将孙廷卓轻轻提起,小心放在朴素医身旁,一个左侧,一个右侧,再用绳索扎牢,那二人顿时面对面地紧紧贴在了一起。陈青桐看得面色通红:“他们彼此有情有意,此番肌肤接触,比那寻常夫妻还要‘亲热’几分,以后想要不结连理,那也办不到了。这郑前辈胡乱捆绑,反倒在促成一件好事。”顿觉大大有趣。
当下郑辜惩挼起袖子,就要救助二人,所谓“二人”,便是那石元朗与苍髯汉子。他唤陈青桐取来那被射死的乌骨蛇蜥尸身,剥了皮,褪了肉,取出骨头,放在火中烘培半黄,再放在桌上,一掌拍下,断成碎屑。陈青桐记得朴素医说过,要解这蛇蜥之毒,唯独其自身骨粉,不禁心中暗喜,道四人有救了。却看郑辜惩端着一个腰钵,还有一根药杵,递于自己,遂不敢怠慢,蹲在地上,便叮叮当当地磨了起来,不多时得了细细粉末,还于这位魔教长老。
郑辜惩用滚烫开水浸泡粉末,左顾右看,见得墙上挂有几株晾干的植物,微微一笑,道:“甘麻在此,调和进去,更能生效。”伸手将甘麻摘下,揉搓成团叶弄汁,倾倒其中。一切皆备,便灌入四个杯子,分别给四人服下,拍掌笑道:“好了,他们虽然中了这乌骨蛇蜥的天下奇毒,但此刻服下解药,想死也难。”
陈青桐好生佩服,夸赞道:“前辈如何精通解毒之术?”言语由衷,却非谄媚奉承。
郑辜惩大为得意,道:“当初银月教自西域来进攻我红日教,武功、教众、将才、谋略皆有所不济,于是就让这‘无常恶医’下毒偷袭。他们用了许多毒药,皆因我教中也有用毒高手,悉数解破,不能得功。但是其中有一味毒药,却甚是恶毒,就是这乌骨蛇蜥之毒。后来我想了法子将他二人捉来,逼迫解毒之法,方能化险为夷。”
陈青桐奇道:“世上有多少这般恶兽?”
郑辜惩笑道:“听闻这乌骨蛇蜥世上只有两只,一只在‘无常恶医’手中,害我教众,被我们杀了;另外一只落在了百兽山庄孟三点的手里,不知为何流落出来,一路为非作歹,害了不少人命。我追踪至此,也是逼迫它来此,便是要给‘无常恶医’一个教训,好好体会身受奇毒,莫名就死的畏惧苦楚,不想教训给完了,也把它给杀了。”
陈青桐也不隐瞒,便将完颜乌蒙带领“竹芦双怪”围剿百兽山庄、孟三点挟乌骨蛇蜥乘夜报仇,结果反被卢先生投掷回击,死于百花林外娓娓道来。
郑辜惩叹道:“孟三点武功不高,但在江湖上,却是训练异兽猛物的一流好手,不料也死在了自己饲养的凶兽之下。”手指“无常恶医”道:“玩火者,终自焚,此等道理妇孺皆知,可是有些妄人,说他无知,偏偏稍有专识,于是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结果后来果然必受报应。”言罢,听得一声“苦也”,床上的孙廷卓先苏醒了过来。
郑辜惩笑道:“他知我在骂他,于是挣扎醒来,可见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孙廷卓一番挣扎,牵动了贴身的朴素医,便看她一声叹息,也缓缓睁开双眼。二人啊呀大叫,齐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情急惶恐之下,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到彼此皆被绑缚,尚以为昏迷之时,对方情愫暗生,不能按耐,于是有逾男女规矩。
郑辜惩哈哈大笑道:“不是他做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你们既然彼此有意,这般相亲相爱也是应该的。”孙廷卓惊觉,颤声道:“唉呀,我们怎么会被绑在一处?”身形扭动,只觉得对方一个身子更甚柔软。朴素医感应更是敏感,心中又羞又喜,初时还有些急躁,转念一想:“我与师兄相恋无果,日渐红颜憔悴,青春流逝,管他是谁如此捆绑,想必都是老天爷的垂悯安排。”喃喃道:“师兄,我,我头有些玄晕。”说毕,一个头颅便靠在了他的胸前,只听得孙廷卓的胸中砰砰乱跳,引将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难以安定,状若小鹿乱撞。她一生从未有过如此体验,羞涩之下,不舍离开,索性闭目垂眉,假装半寐,冥冥中不作他想。
孙廷卓回过神来,看得郑辜惩,愕然一怔,凝目蹙眉,若有所思,蓦然灵光一闪,惊道:“你,你莫非是大金刚手郑辜惩?”此言一出,朴素医身子微微一颤,半睁眼来看得郑辜惩一眼,继而依旧闭上,似乎此时此刻,世上一切纠葛纷争,从此皆与她无关无挂。
陈青桐既是好笑,又是佩服,暗道:“她虽是不折不扣的恶人,但是对孙无常的确钟情极深,一旦能与之亲近,要么便慌慌不堪,忙乱手脚,要么就是老僧入定,自抱一尊菩萨,任他天塌下来,也是不畏不惧。”转念又想:“我若与晴儿也如此,那该多好呀?呸,呸,晴儿说了要嫁给你么?她天仙一样的人物,冰雪聪明,机伶调皮,说不得是你这臭小子胡思乱想,一厢情愿罢了。”只觉得丁晴倩影丝丝扣怀,反倒牵出无数愁闷:“她自被人救走,杳无音讯,我我何时才能再见得到她?”
他一番心思,全系在了丁晴身上,神思缥缈,早到了那九霄云外,药屋之内的许多动静,却是孰若无睹,充耳不闻。石元朗醒来,心有余悸,犹自抱怨环顾,他不觉;苍髯汉子醒来,叫嚷头疼,将那乌骨蛇蜥痛骂一通,他也犹然不知。
待苍髯汉子一掌按在他肩上,他方才惊醒还神,站起来道:“你,你醒了?”那苍髯汉子道:“我自然是醒来了,你为何神不守舍?倘若背后有人打你一拳,刺你一剑,或是拿着大斧劈下,你岂非就要呜呼哀哉了也?”望了一眼郑辜惩,三分敌意,七分疑惑,道:“这‘无常双恶’的院落,可是外人能够随意来得的?你这老头儿偌大一把年纪,单单孤身犯险,若是被他夫妇擒获,也用来试药试毒,只怕老命不保矣。”
陈青桐忙道:“多亏了这位老前辈救治及时,才能救你与石帮主的性命呢。”将过程一一道来,二人慌忙称谢。
孙廷卓与朴素医合抱一处,紧密贴合,不离不弃,果真似恩爱的一对夫妻,闻听苍髯汉子的话语,不觉赧然之极。朴素医爱听此话,恨不得这苍髯汉子犯起疯病,将这句话说上一千句、一万句才好,无论怎样也不能听厌。她的脸贴在孙廷卓胸前,好不惬意。孙廷卓心中,其实也是极其欢喜这个脾性暴戾,但相貌不丑的中年师妹,昏迷醒来,意外与她如此“恩爱”,也是十分的高兴,只是一切曝露人前,自然叫人难堪。他又是个极重脸面之人,咳嗽一声,大声叫道:“郑老头,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为何羞辱于我?”
苍髯汉子循声望去,这才看见他被绑在了床上,不觉愕然,又见他与朴素医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拍掌称好,道:“我只听过月老将一对有情男女红绳系足,双方便是分隔千里,也能走在一起,结成夫妻。是谁将你们如此捆绑的?此人行事一步到位,比那月老高明了许多。”
郑辜惩嘻嘻一笑道:“过奖,过奖,若非另一张床倒塌,我也未曾想起要玉成他们的好事哩。”苍髯汉子点头道:“不错,他们各怀春意,偏偏脸皮单薄,都已人过中年,再不婚配圆房,只怕要生孩子也难了。”
孙廷卓怒道:“你胡说什么?”
苍髯汉子道:“我胡说么?难不成你们不要孩子?”将头摇晃得如拨浪鼓一般,叹息道:“不好,不好,其时老来无依无靠,若无子嗣,那可凄凉之极。”孙廷卓大臊,喝道:“凄凉不凄凉,又与你何干?要你在这里饶舌?”苍髯汉子却不生气,道:“自然是大大的相干,你们解了我的体内剧毒,也算得我的半个救命恩人。我希望你们老有所靠,不但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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