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凤冠霞帔的女子,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悲痛欲绝又满眼失望。
炎炎烈日之下,烘托着焦灼的当下,剑拔弩张的双方,或者说是一个人和一群人的对峙,连她也站在对面。
高天禄自小便自持是家中长子,平日里作威作福,在小镇之中鱼肉乡里,哪怕镇上受其迫害和欺凌的人到昆吾山首告,也是不了了之。门中弟子多是受到他的好处,自然那些民众连山门都进不去,曾经也不是没有过进的山中上告之人,最终也是由太岳峰处理,一些钱财赔偿便没了下文。生存法则之中便是这样,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却掌管人的冷暖,温饱和饥寒。
昆吾山自诩名门大派,这种小事自然不会影响到本身地位,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至清的水也不过是一潭死水。人之所为人而高于虫兽类,不过是有高于一切的欲望,欲望创造一切又主宰当下。
他的欲望是占有和杀戮,而白彦此时的欲望不再是占有,而是毁灭和杀戮。
“不知这位是师承哪门的弟子,可否报上师门?”李崇玄问道。众人之中当属他地位最高,他此时出来问话,多少让众人觉得他是护犊子的行为。
悄悄把真气在身上运行一圈,却又觉得这人不出头还好,此时出来问话无异于毛拿耗子多管闲事,火气又是上升一分。
“你管我是哪个门派?我说出我门派名字,看我门派大小来掂量掂量吗?挺会玩呀?这是我两家恩怨,你此时出来犬吠什么?”本就怒火中烧的他嘴上却不饶人。
输了人不输气势。
“放肆!”李崇玄身旁的弟子齐声呵斥,纷纷把兵刃置于身前,随时准备出手教训来人。
“两家恩怨,谁要是插手,我便要了他的狗命!”白彦此刻还是讲江湖规矩的,比较对方随便出来一个人,他都不是对手,只能靠着嘴一顿输出,妄图可以正法高天禄。
李崇玄面红耳赤不知说些什么,一向无论本派弟子还是路人,见他仙风道骨的样子都会毕恭毕敬,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在一众人面前奚落,口吐污秽亵渎之词,心中怒气有增无减,恨不能出手教训他一番,奈何身份和地位在此,不想被人耻笑欺负一个晚辈。
修道之人心中若有郁气,则道心不纯,阻碍修行,却又不能出手,心中郁闷至极。
此时李崇玄身边的弟子个个愤怒不已,高天禄早已按耐不住,抽出手中的刀刃朝着白彦攻去,高天禄修为也是极高,浑身上下充斥着庞大的怒意,也不留手,出手之间一个横劈,白彦横剑挡下,手中剑刃被震的颤抖,来不及多想,看清对方又转了攻势,拿出手中长剑慌忙抵挡好不狼狈。
“刺啦”一声,胸前的衣衫被划开,疼痛感随即涌来,低头一看不幸中的万幸,伤口不是很深,但是他明白两人的实力悬殊,只守不攻等于坐以待毙。
高天禄得意的看着他,随即大刀指着白彦道:“今日我要你生不......”
话还没有说完,此时白彦不管他说些什么,一个近身突刺,长剑已到高天禄胸前,高天禄面色一紧,狼狈的躲开,长剑擦着他肩膀的衣衫,长剑锋利无比,却没有伤到他半点皮肉。虽然躲过了此次攻击,脚下还没有站稳,白彦凭借出其不意,用身体撞向高天禄,两人随即倒在一起。高天禄虽然身体后仰倒地,抬起腿踹向白彦的胸口,手中长刀也随即挥出,白彦见寒芒一道,不及多想,趁势将身体压在高天禄身上,手中长剑横在高天禄脖颈前,只需向前一分,便能够结束他的性命。
高天禄手中的刀刃也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两个人目光凶狠,没有一丝畏惧,随时准备同归于尽。
“住手,放开他!”声音是她的。
白彦抬起头看着她,今天的她和昨夜老槐树下的她判若两人,冷漠也无情。好似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就这一个恍惚之间,白彦只觉得手中被一股力量控制,他面容扭曲,愤恨不甘都在脸上。无形之中只觉得一股力量袭在他的胸口,是一只充满了内力的手掌。
如此一来他便被掀翻在地,高天禄手中的长刀也借机划破他侧面脖颈。
白彦是一个刚刚进入养气期的凡人,连凤初镜初期都没有达到,凭借着出其不意的攻击,才侥幸和高天禄到了以命换命的境地。这也是高天禄大意,不曾想这个靠杀猪卖猪度日的废柴,竟然也能修到养气期,自己何时犯过这么低等的错误?
高天禄自知自己太过轻敌,怒火中烧,起身上前一脚踏在白彦胸前,白彦被刚才那一掌打的气血翻涌,又重重的后仰摔倒在地,后脑勺的疼痛剧烈,浑身的筋骨都有一种被挤压的痛感,血液顺着他的七窍而出,浑身无力,连手都举不起来,更不要说胸前的那只脚,更没有力气砍掉。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会用眼神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有反抗的能力。
“落在我手里,让你生不如死!”高天禄脚上的力气加大,白彦听着一声脆响,怕是有骨头粉碎了。
不知何方飘来的云朵,不偏不倚的挡住上空的太阳,想来是那远处的风吹过来的云,众人只觉得一阵凉意扑面,风不止,云却不再向前。
门外一个醉醺醺的老道士,拿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看他步履蹒跚又脚下不稳,随时都可能会摔倒在地,众人看他的时候,他脚下一滑却差一点摔倒,好不容易贴身靠在门边,整理一下身上的道袍,也不管乱糟糟的头发,朝着白彦走去。
白彦眼中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液,暖暖的流淌而下。
“名门正派便要欺负一个少年吗?”老道士开口道。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不屑,似乎对于这个醉酒老头的话全然不理。高府的一名护卫却想要有意表现自己的忠诚,走上前去斜眼道:“你这老头,要是想要讨一些酒食我给你便是,如若想要闹事,怕是讨不到半分便宜!”
“我可不是闹事,这地上躺着的可是我的徒弟,我能不管吗?老头子还要靠着他给我养老哩。”说话之间朝着众人扫上一圈,最后将眼神停在李崇玄身上,李崇玄也同样打量着他。
这老道士一副邋遢模样,身上却没有丝毫真气外流的迹象,李崇玄为人心高气傲却也担心这老头扮猪吃老虎。李崇玄真气外泄似有试探之意,奈何这老道士已把眼光投向其他人。
连李崇玄都看不透的人,他心中不免有些踌躇,此人要么是境界在自己之上,要么只是个毫无功法的老人。与其如此,自己并不想冒险。这老头一出现,便引来风云变色,普通人见到自己毕恭毕敬,只因为长居深山之中,得真气护体和修行境界灌顶,不怒自威也庄严肃穆,但是看他样子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一阵风吹来,只见他抬头望着天空,伸出懒腰,那云朵竟被风吹走,大片阳光照射在他身上。风吹响他的道袍,阳光包裹他身上,犹如沐浴其中,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呆了。
乾元境?移山倒海,雷霆震怒之间可搅弄风云,力动乾坤,神飞天外。此境界可称得上是天人境界,世间有几人可有?
一定是乾元境无疑!
李崇玄脸色凝重,真气封闭在体内,生怕一不小心便惹得这人不高兴,那后果可不敢想象。
“一群人欺辱我弟子,这笔帐此后再算,如何?”
李崇玄听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也不敢说些什么,一众人等都在等他拿主意。
“前辈,此番并非为难你弟子,今日之事就此打住,望前辈不要介怀!”李崇玄上前一步答话。
“好!好!好!”张闻道三个‘好’字,干净利落,也让李崇玄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师父......”
“闭嘴!”李崇玄大声喝止高天禄的话语,他可不想惹的这个前辈发火。高天禄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慌忙撤回李崇玄身后,眼神死死盯住狼狈爬起的白彦。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滕慧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行礼。一旁的李崇玄投来感激的眼神,此时女子上前搭话再合适不过。
“老夫一介乡村老匹夫,承家师之姓为张,名闻道,你们昆吾山这几年可是风头无两,我这等小门小派不说也罢。”
“前辈息怒,若今日此事尚不清楚,稍后晚辈派人查清后回禀前辈,消除误会,若我门中弟子犯错,望前辈告知师门所在,我等定然上门请罪!”滕慧刨根问底想要打探出这位高深莫测的老人究竟是哪个门派。
张闻道也不回话,喝上一口烈酒,咂巴着嘴吟诗:“我本山中人,飘零世间客,若要知来处,问道通昆仑。”
昆仑?
李崇玄和滕慧面面相觑,传闻昆仑山本是西王母的行宫,由天神陆吾看守,颛顼帝实施绝地天通计划,试图把神人与人界分割,帝俊把神人召回天界,还是有少数神人不愿返回天界,留在人界守护凡人,也有一些神人作威作福。而昆仑山此后修行之人无不向往,企图追寻神人的脚步,玉虚宫和无极龙凤宫便设在昆仑山之上。
张闻道见二人如此小心翼翼,也不为难,挥手示意后潇洒而去,白彦还想要说些什么,望着周围的一群人,想要努力记住每个人的样子。
在他看来,每一个人都是杀人凶手。高天禄在李崇玄身后死死的盯着他。
而她......
眼神冷漠,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而眼前的张闻道,第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师父,我......”他想开口说些什么。
“别说话,快走!”张闻道嘴不动小声催促他。
直到回到自家铺子,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围观的人群还是都在,他痛哭流涕的异常憔悴,幸得乡亲帮助,才把家人搬到小镇之外的荒地上,有儿时伙伴送来香烛水果,麻布孝衣,将父母二人葬在一片荒芜的土丘之上。
期间张闻道一直都在催促他。
一切事宜处理完毕,他叫过伙伴嘱咐着,把铺子和家里的猪卖掉,把得到的钱分给大伙,他背负着行囊拜别了乡亲父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无不哀伤。
此间怕是容不下他了。
一老一少朝着老槐树的方向快步赶去。
“莫要怪我这个老头子,我不过是唬住了那几个小鬼,他们定然会向昆仑山之上的门派求证,很快便知真假,我们还是快走的好。”张闻道说出了实话。
“那你遮天蔽日的手段呢?”
“我要有那手段还会蜗居在这个破小镇?那云朵恰是在那边经过而已。我说起的那些话可不是胡编乱造,想我游历山川大河,所见所闻自然也多,拿出昆仑山才能唬住他们。”
“那你怎知我去高府?”白彦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个老奸巨猾的师父。
“那徐家女娃找了个婢女告知我的,本想让我带你走,谁料你已早到,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装一下世外高人,不然我还有何种办法救你?”
是她?白彦的眉头紧皱,一团迷雾笼罩着他,那个昨日还要和自己私奔而去的人,今日冷淡非常,恨不能和高府之人一样待他,为何又派婢女告诉师父,再去救下自己?他完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各位乡亲,今日之恩,来日必报!”白彦再次跪拜身后前来送行的乡亲们。
老槐树下,沉默不语的白芷两行清泪没有停止过,身旁的江渝看的心都碎了,他想要伸出手轻拍她的背,给予她些许安慰,但是他拘谨的手掌停在那里。
远远望见已经受伤的白彦和师父,他快步走上前去想去搀扶住白彦。白芷早先一步扑入白彦怀里,随即放声大哭。
“哥,爹娘他们......”
“哥,我们怎么办?”
白彦咬紧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脑海中除了愤怒,没有任何话语让他安慰这个家人。
“江渝,今日我便要离开了,你多保重!”
“白彦哥,你去哪?跟我回家,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呀!”江渝急的眼睛泛红。
“高府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我们,留在这里不是好的选择!”
“徒儿呀,好好修行,我和他们一道走了,路上有个照应。”张闻道没有收拾任何的行李,还是穿着这一身带有补丁的道袍。
白彦泪眼婆娑望向家的方向,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流淌而下。这一天的变故让他觉得天塌地陷,前路茫茫不知该往何方,小时候的嬉闹,哪怕离家出走也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而如今,路有多条,而归处在哪?
“师父,你们去哪?”
“大道至简,不过一息之间。”
一个呼吸之间,他如醍醐灌顶,乌云消散,天空变的明亮蔚蓝。
那个少年缓缓开口道:“昆仑!”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