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伸手在算盘上拨了半晌，说：“一块九毛八。”
“好，一块九毛八，大夫，能不能请你先给我儿子拿药，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这大夫是村长儿子叫刘烨，本来不想回来农村的硬是被父亲逼回来的。因为来的不情不愿，哪怕是做大夫这么轻松的活计，他也一直颇有怨言，甚至对这里充满敌意。
刘烨闻言立刻又哼了一声，“还？你拿什么还？”
他瞧不起胡丽，非常瞧不起。
“我，我一定会还的！”胡丽这辈子还没这么窘迫过，为一块九毛八分钱，想她后来每天打麻将输掉的都不止这个价钱了好不好？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
胡丽清楚地看到刘烨眼底的鄙夷，深吸了口气攥了攥自己的拳头说：“我丈夫是当兵的，再不济一块九毛八分钱的津贴一定会有，刘大夫，能不能借你张纸，我想给他写封信。”
写信？
刘烨诧异，“你会吗？”
会吗？
胡丽也是听到刘烨这话才反映过来，作为丫头片子长大，从来非打即骂的胡丽好像真没学过写字。
“会，我在教室外面偷偷学过。”胡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刘烨没再说话，只是审视地盯着胡丽看了一会儿，觉得她不是在说谎就转身出去拿了信纸和钢笔回来，“写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轻飘飘的满含鄙夷的话，让胡丽有点生气，不过现在，小冰冰的病还有赖人家给看，胡丽生气也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
胡丽铺开信纸，拧开钢笔，她没什么心情拿写字打刘烨的脸，埋头开始写字。
故意歪七扭八的写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是儿子的命就握在你手里，所以这钱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大不了我去卖血。
刘烨：“……”
任谁看到这样的信也得给啊，否则，什么样的男人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去卖血而弃儿子于不顾啊？
这个婆娘……好像和他以往了解的不太一样。不过那字写的太差了点。
胡丽将信塞进信封里，写上收件人和地址
之后拿浆糊糊好准备明天放到邮筒里去。
“给我吧，明天正好我要去一趟乡上，顺路给你捎过去。你记得多欠我一张邮票钱”
胡丽本来还在发愁怎么去乡上，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刘烨这次没等她道谢捏着信和钢笔离开。
这个婆娘的字还真丑的。
天还没亮，不过胡丽也不打算回去睡柴棚了，又摸了摸小冰冰的头确定没有再烧起来，一颗心总算略略放松了些。
这会儿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胡丽终于感到一阵疲惫，她把小冰冰往怀里抱了抱，也在病床上躺下来。
胡丽不敢深睡，一只手始终搭在小冰冰的头上，以免烧起来自己不知道。前世也是这次发烧治疗太晚导致右脚坡了，才会在学校被人欺负吧。想到这里胡丽心如刀割。
就这样迷糊了也不知多久，胡丽听到小冰冰的声音，“娘，娘……”
胡明一激灵睁开眼睛，小冰冰正可怜巴巴地揪着她的衣襟，“娘，冰冰饿……”
胡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心里叹了口气，把孩子往怀里抱了抱又摸了摸他的头，见他没烧。
起来才说：“走，娘带你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小冰冰刚虽然那么说，可心里却知道就算他饿死了，他娘也弄不来什么吃的给他，听胡丽这么一说，他一下子愣住了，眼睛也睁得老大。
胡丽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被换来的，天生低人一等，所以吃不敢吃，喝不敢喝，最后胡奏寄回来的东西全部都进了别人的肚子不说，她还要给胡家当牛做马。
胡丽给孩子收拾了一下，着重带好孩子的药，把这间病房收拾好就带着孩子回家了，这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雨也已经停了，街头巷尾都是扛着工具出来干活的，见胡丽抱着孩子从卫生室出来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这老牛什么时候也去卫生室看病了？
胡丽刚踏进老胡家大门迎头就听一阵风声袭来，伴随着胡老太尖酸刻薄的骂声。
“杀千刀的便宜货，放着饭不烧，竟然敢出去浪，我打死你！”
胡丽怀里抱着胡冰冰怕扫把抽到孩子脸上破了相，朝后一退抬手就扯住了扫把。
眼前的老太太一头花白的头发，因为常年劳作而被高强度的日光晒得又黑又红的脸上好几块拇指大小的老年斑，背微微驮着，整个人更是干瘦干瘦的，活脱脱一副地主王世仁的刻薄相。
以前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因为是半袋子玉米面换来的，又没有男人撑腰，常年遭受胡老太的毒打，就是现在胡丽还感觉背上有一块火辣辣的疼呢。
想想前世当牛做马，有什么用。只是被人作贱吧了！
胡老太没想到胡丽竟然敢拽自己的扫把，顿时怒火中烧，使劲儿往后扯了一下，“你还敢夺我的扫把？你吃了狗胆子了？”
胡丽牢牢拽着扫把，论力气，她死之前没有，可现在有啊，胡丽现在常年干活，多少脏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干的，甚至比胡家的男人干得还多。
“娘，使劲儿打这个懒货，早饭都没有，让全家人都饿肚子，应该打死她！”
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传过来，正是胡丽的小姑子胡红娟。
胡红娟旁边还站了两个女人，都穿着老粗布制成的衣服，分别是韩家老二韩麦的媳妇和老三胡力的媳妇，一人吃着一块饼子就着咸菜，站那儿看热闹。
胡丽咬了咬牙，忽然恶从心头起，将小冰冰往地上一放嘱咐他往后走一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猛地使劲将扫把夺了过来。
老太太被带得几个踉跄，胡丽已经利落的将扫把抢到手里，胡丽指着她们：“谁说要打死我来着？”
胡红娟吓了一哆嗦，大概没想到胡丽忽然反抗，下意识骂了一声，“要死啊你！”
胡丽再次一挥，那扫把打在胡红娟的身子上，用力一扫把她拍倒在地。
胡丽双眉倒竖，满脸狰狞厉喝一声，“谁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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