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披甲提矛,又一次回到那个他厌恶了一生、却又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地方。他愣了愣,还是翻身上了马,眼神中再也不见迷惘,只有如深潭池水般的冰凉。
“轰“
随着一声巨响,那巨大的玄铁吊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扬起了漫天沙尘。关外的烈烈寒风夹杂血腥气,顿时涌入关中,吹的那身老旧的光明铠咔咔作响。也吹的他那年少往事又涌上心头。他仿佛又回到当年和兄弟们一起北逐哒虏,扬鞭大漠的岁月。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将老人的思绪又扯了回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紧了手中的虎头铁矛。回头望了望,他没有看见那些熟悉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张坚韧而又无惧的年轻脸庞,以及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幼子陆远。老人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当他再转头时,眼中对自家子弟的慈爱已消失。目光已如恶虎下山般死死的盯住那扣关的三万胡骑。就在那扬起的沙尘将要消散之时,老人眼中闪出一抹凶光,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向前一引,勒马高呵道:“开元铁骑,冲锋!”
老人虽以年过七十,却仍是率先打马而出。
“贼子!安欺我老矣!安欺我大宁老矣!开元铁骑!呼!”老人一声怒号,带着万夫不敌之势,直撞敌人的马阵。而身后的八千开元子弟则是三呼万岁,誓死追随。
两军相搏,士卒相攻,骑兵尽出,一时铁簇穿骨之声不绝。大军仅一个交错,双方便有数百人落马。老人斩杀了一名胡将,宁军的士气也随之到达登顶,喊杀声更是震天。
“吾,背脊可驮!刀锋不曾老也!宁军,万胜~!”
陆远听着父亲的怒吼,只是一个恍惚,便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父亲许多。看着那一位位不惧生死,冲锋在前的袍泽,那年高仍勇的父亲,霎时热血涌上心头,一声狼嚎。
“狗奴!休伤吾父!”
猛的将马钉刺入马腹。战马吃痛,百步之距,眨眼便到。一弩射向了陆东江身侧想要偷袭的一名悍勇胡兵。那胡兵双眼一翻,栽落下马。老父回头看向他,他朝着父亲笑了笑。转头再次扑向进了战团。他也终于体会到了书本中无论如何也描绘不出的沙场气概和那些保家卫国的凌云壮志。“嗖!”他将手中的短矛狠狠刺出。一朵血花绽放。一刀劈下,一颗人头滚落。看着那洒落在沙土中的鲜血,他知道,又一个生命消亡了。逐渐的,那混着沙土的血腥气,让他不在是他。他已经忘了那个温文尔雅,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举人陆远。此时支撑陆远的,只有野兽杀戮的本能。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
“杀”
忽然,他发现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躺在不远处的沙丘旁,脖子上插着一支弩箭,身躯早已被马蹄踩的破烂不堪。他揉了揉被血糊住的双眼,有些不敢相信。但无论他怎么揉,那具尸体就是他的父亲,春秋老将-陆东江。他没有流泪,也没有悲痛。打马奔了过去,翻身下马,扑倒了那想要砍掉老人头颅领功的胡兵。一刀斩杀,碎后扔掉了手中那把豁口的钢刀。捡起了那散落在不远处的那把陪伴他父亲厮杀了半生的虎头矛。当手触摸到矛杆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的闪过那道身影
那逼着他熬夜背书,却一直陪着自己的身影。那道对手下士卒笑嘻嘻,对自己却十分严厉的身影,在他从军后,那道每逢军营发肉汤,一定要留一碗肉最多的给他的身影。他终于抑制不住了胸中极大的悲伤,泪水与血水在他的脸上交融,缓缓的流下。他暴怒无比,一声狼嚎
“杀!!!”
转身将陆东江的尸体绑在了身后,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转头再次加入混战。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山。而当他再一次拔出矛尖,想要挥出的时候却发现身前早已空无一人,胡骑已然杀尽。
而映入陆远眼帘的只有尸体,尸体,全是尸体,有的只有尸体,有开元子弟的,也有胡人的,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还摆着他们临死前恶斗姿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回头看去只有四名袍泽还立在马背上。又看了看山海关,还好山海关还在,夕阳下的山海关显得有些刺眼。他不禁把眼睛眯了起来,喃喃到
“好~真好看,妈的,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堆砖石烂瓦这么好看呢。”话音刚落,陆远轰然从马背上跌了下去。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眼前逐渐漆黑,周身也传来无尽的寒冷。可他的嘴里依旧喃喃道父亲从小交给他的童谣:“陆家郎,陆家郎,死马背,死马旁,莫言太平只用读书郎,家中小儿依旧还做陆家郎!”言罢,他沉沉的睡去。梦中,他又回到了那年的小院。他在屋中读书,父亲与阿兄在院中练武,阿姊与小妹在织布,娘亲还没有死,倚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他们,眉间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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