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崔府门前早已熄灭的红灯笼下，年轻人借着稀薄的月光终于找到了石狮旁的钥匙。
纪文兴奋地含泪欢呼，惹得未来邻居家一阵狗吠。
在纪文推开大门的同时，屋内传来齿轮转动的细响，接着一盏盏煤气灯刷刷亮起，照亮了整个崔府。
这是个二进二出四合院，进入大门便是一处庭院，一棵残柳立于其中，不多的柳叶随风轻轻荡开，不显闲适，反让人觉得凄凉中带着可怖。
“心思可真巧。”纪文一边向屋里走，试图通过自言自语，壮壮胆气，心想必是方才宅门带动了机关，机关又带动了家具，不由竖起拇指比了个“赞”，“蒸汽时代的智能家电，怕不是比小爱、小度来的直接爽利...”
话未说完，身后哐当一声巨响，纪文吓得脑袋一缩，回身一看，崔府大门竟自行关上。
“看来还不够智能。”他拍拍胸脯，镇定不少，一脚踏在庭院，细细观察这座暂时空无一人的宅院。
崔府似乎以柳树为界，南北东西布局极为规整，其中庭院两侧是东西厢房，正房则坐南朝北。若在白日兴许还是个阳光府邸，但此时夜半钟声，三间房又各有灯光亮闪，投影出大大小小不同的影子，让本就有些诡异的场面显得骇人起来。
“真是要命...”纪文无意间又想起初见老崔的那一刻，杀啊命啊，一时间疲惫尽消，手臂上经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只是人终究还是要睡觉，对床的欲念战胜了一时的恐惧。
纪文拍拍脸颊，一把推开西厢房房门，下一刻他又哐当将门合上，垂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脸色惨白的如高悬明月，甚至裆部都有些湿润，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似乎不太相信方才看到的事物。
妈吔，姚明姚明姚明....
过了小会，他鼓起勇气再度开门，在看清那数十个东西，不由怒火中烧，忿然骂道，“这年头手办都这么吓人吗？？？那么大年纪的人还会玩大头娃娃吗？？？”
在纪文面前，在西厢房，正常的东西是与寻常人家相同的桌椅瓢盆，不正常的是数十个等人高大的木质“玩偶”，“玩偶”完整程度各不相同，有少胳膊少腿，有的只剩下半个身子。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的头都很大，脸上刷的漆比墙粉白。
“玩偶”又是刻意摆放，所有的脸都朝门口这边望着，纪文估计这会就算是任县尉来了，也能被吓一跳。
等了片刻，纪文再次确认这些东西确实不会动弹后，低头又将门合上，拍拍胸脯，自我安慰到，“唉...还好还好还好，大龄宅男爱好独特，能够理解、能够理解。”
但纪文确实不想也不太敢和这群东西睡在一起，于是转身朝东厢房走去。
在东厢房里，纪文没有那些诡异的“玩偶”，不由松了口气。这里虽说有灶台、水缸等些灶房里的东西，但有床，床上有被褥，甚至窗台边有两个脸盆供洗漱，终究还是凡人能够接受得了的东西。
然而随视线转移，纪文沮丧的发现东厢房还是有诡异之处，在房间东北角竟供着一个香台，香台上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三炷香似乎是刚刚点燃，三缕青烟在两盏煤气灯的光线里如线般缓缓飘散。
“难怪一进来就闻到这味了。”稍微走近些，香味更重，纪文搓搓鼻子对这线香的味道有些敏感。
香台供奉的是一尊小佛，小佛不知何物雕成，非金非木却有流光萦绕，形态富贵，大腹便便，笑容可掬，是让人第一眼看见就能心生喜庆的模样。
纪文知道这是尊弥勒佛，毕竟小宁县城也有不少佛像，他不好奇为什么这世界会有佛教，毕竟儒家珠玉在前，有佛道也不稀奇。
只是他搞不清楚这崔世平到底信封的是哪家，知道的是个教习，明显信的是儒家那套，这尊佛像供着又是什么意思？外圣内佛？亦或者这世界信仰之间不存在什么冲突？
“算了、算了、算了，想他作甚。”纪文摇摇脑袋，压抑许久的困意再次上头，摩挲到床边坐下时，想想又起身，从香台上的香盒里取了三支香，又从灶台处找来一盒火柴将线香点燃。
纪文举香跪在香台前的蒲团上，叩了三叩，虔诚的将线香插在香炉中后，眼含泪光，开口轻声说到，“爹....”
一字未说干净，房间里灯光骤亮，五彩斑斓的光柱打在房间的天花板上不停摇摆，还算肃穆庄严的房间里忽然变成了迪厅，不等纪文反应，香台内嘎吱一响，不知从哪缓缓传出略显轻快的诵经声-“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与此同时，纪文听到西厢房里也有了动静，他慌张打开房门，就见那些“玩偶”一个个咯吱咯吱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身体里还不断发出“老爷您回来啦”、“老爷您辛苦啦”之类的“噪音”。
紧接着，隔壁邻居家的狗狂吠不止，屋里小孩啼哭不断，隐约还有大人恶毒的咒骂...
“艹！”纪文崩溃了，他无比痛苦嚎叫一声，冲回东厢房，蹲在角落里，死死抱住脑袋，眼角的泪水轻轻滑落。
...
次日正午，纪文醒来，耳边仍是一团嘈杂，但经历一晚终究有些“免疫力”。捡起昨夜扔在地上的行囊，毅然决然下定决心，立刻离开这片伤心地。
小宁县城虽不如你邺城繁华，终究还是一片净土。这地方不待也罢。正当他推开门，崔姓老人也刚巧推门而入。
崔姓老人见纪文背着行囊，疑惑道，“你是才到还是准备走？”
“回家！”纪文像只充满斗志的雄鸡，话里带满情绪。
崔姓老人瞥眼纪文身后的乱象，心底有些明悟，“你没去正房？”
“没去！”
“开关在正房。”
“我哪知道！”纪文头用力一撇，表现得很强势。
老人无奈摇摇头，如同枯枝一样的双手轻轻一拍，崔府内重归平静。随后他意味深长地看眼纪文，“起码先随老夫一起，跟街坊邻居道个歉吧。”
说完崔姓老人背过手，向外走去。纪文痛苦地闭上眼睛，牙槽咬得死死，最终还是将行囊放到门里侧，随老人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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