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0086号高铁线上，一个潦倒的中年男人蜷缩在车门处。他身上的衣服很旧，因为洗了很多次而发白。
黝黑的皮肤，苍白而凌乱的头发，眼角满是褶皱，明明才不到五十岁，看起来却像极了六七十岁。
因为穷，所以舍不得买坐票。
脚边的蛇皮袋上满是泥土，很明显他已经赶了很长的一段路程。
因为自卑，他不敢过多的在别人车厢里走动，只蜷缩在这车门前的一角，仿佛只有这一小块地方才是容得下他的天地。
当列车发出提示声不久后，一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乘务员走了过来。
“大爷，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您不能坐在这里。”
男人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中浮现的是慌张与无措。
他应了两声“哦哦”后便慌乱的爬了起来，拉着自己的蛇皮袋，但却不知道该走到哪去。
“您站这边。”乘务员将老人带到了车门的另一边。
“好的，谢谢，谢谢你姑娘，你是个好人。”
乘务员闻言哑然一笑，反问道：“大爷，您是第一次坐高铁吗？”
“不是哩，娃儿之前带着我坐过一次。”男人并没有在意乘务员喊自己大爷。
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弯腰用手撑着膝盖，似乎是想坐下。
为了省钱，他扛着蛇皮袋走了快一天才从村子里走到高铁站。
听村子里那些在外面打拼的人说，现在外面求人办事都需要塞钱，他浑身上下也就只剩下几千块，也不知道够不够，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一日三餐也就是一个面饼配着点白开水将就过去了。
“那您孩子呢？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带您？就算不能来，给您买一张坐票也好啊！”乘务员似乎有些为男人打抱不平。
男人闻言，眼睛更红了，混浊的眼里满是血泪。
“娃被人抓起来了！”
“呃……”
“不是不是！”男人连忙解释道：“不是俺娃的错！俺娃没有错！”
“他是被冤枉的！”
“大爷您别急，慢慢说。”乘务员并不是很想听下去，因为男人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被冤枉的和她关系也不是很大。
但为了让男人情绪平稳一下，她还是勉强听了一会儿。
“俺娃是学那土……土……”
“土木？”乘务员说。
“对，就是那种干工地的。”男人连忙点头。
“他才23岁，才刚刚毕业，他懂什么嘛！”
“但那些人就说楼是他建的，塌了就怨他！”
“抓进去判了十年。”
“俺们不服，上诉，他们就找人来打俺们，俺婆娘被打断了一条腿。”
“俺们家里穷，医院药又贵，治到一半俺婆娘就说不治了，留着点钱给俺当路费。”
“俺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娃还年轻，他才23啊！”
“要是关十年，娃这辈子就毁了啊！”
“……”乘务员沉默了。
这样的故事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到，但每一次听到后除了表达对他们的怜悯外，什么也做不了。
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一个地方，表面越是光鲜亮丽，其背地里隐藏的东西就越是让人胆寒。
这是一个定律，一个谁也摆脱不了的定律。
“那大爷您这是要去哪？”
“皇都，俺要去告御状！”
乘务员闻言不知道哭笑不得，可见文化水平是真的不高，告御状这个词恐怕是男人从戏曲里听到的，然后便以为进京告状就是告御状。
“那您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男人闻言沉默了许久，然后低声说道：“不知道。”
乘务员叹了口气，为男人的苦命，也为他的无知。
连谁要害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了。
但她就是一个小小的乘务员，有家有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俺虽然不知道是谁要害俺……”
就在乘务员要走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里面充满了愤怒和坚定。
“但俺知道，这件事肯定和俺娃的老板脱不开关系。俺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俺知道他是皇都人，姓黄！”
乘务员看着男人，确定男人不是在开玩笑后，点了点头：“您自己清楚就好。”
她管不了，也不愿意冒着被人迫害的风险去管一件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情。
哪怕男人一家真的很可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而有些人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躺在房间里享受着别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个世界，从来都只有平等，而没有公平！
……
很快，当车门再次关上以后，列车也开始缓缓开动。
男人选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坐下。
就在男人靠着车厢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人摇了摇他的肩膀。
男人疲倦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刚刚那个女乘务员。
她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变得很温柔，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大爷，您别坐地上，地上凉。”乘务员拿出一个简易的充气椅子。
她将男人拉起来，然后将椅子靠着车厢放下。
“唉！唉！这……”
“别客气，您坐吧。”乘务员笑着说道：“本来是想拉您去没人的位置上坐下的，但想来您是不愿意的。”
“这种充气椅子也不贵，几十块一个，您先用着，等到站再还我。”
“这……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姑娘，你真是个好人！”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不仅是感谢乘务员为他送来椅子，更感谢乘务员是打从心里尊敬他。
虽然其他人也没说什么，但刚刚车门打来的时候，那些乘客进进出出都会有意识的离他远点。
人情冷暖，尊重与否，从一些小细节就能看得出来。
“您太客气了。”乘务员笑道，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对了。”
“我人微言轻，也帮不了你什么，这个电话你拿着，到了皇都那边后就拨打这个电话，将你们一家的冤屈都和电话那边的人说。”
“电话那边的人是个好官。”
“就像你们平时戏曲里听到的青天大老爷一样，如果你们真的有冤屈，他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这……”男人颤抖着伸出手，那小小的一张纸片，此时却似乎有千斤重。
“谢谢你！姑娘，谢谢你，我给你跪下了！”
老人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却被乘务员手疾眼快扶住了。
“大爷，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也请您记住，人这一生，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
“只有不放弃，才会真的有希望。”
老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他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得里面蕴含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哎！记住了！”
女乘务员闻言笑了笑，随即便转身离开。
在经过下一个车厢的时候，迎面走来另一个乘务员，对方在看到她时一脸诧异。
“芸姐，乘务长不是叫你去五号车厢拿东西吗？”
乘务员很自然的回道：“我这就过去。”
“好吧，你快点，乘务长今天心情可不好。”
“嗯。”
两人在车厢内擦身而过。
而那个后来的乘务员刚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就在走过几个车厢以后，她又再次遇到了云姐。
“云姐，你……你不是去五号车厢了吗？”
“没有啊，乘务长突然用对讲机通知我去十三号车厢了。”
“啊！”那人瞪大了眼睛，惊恐的转过身，这时，列车正好经过一阵颠簸的地段。
摇摇晃晃的车厢内，黑暗从列车的那头快速的向这边蔓延过来。
“啊！！！”
……
于此同时，在全国各地，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他们就像时代浪花里的蝼蚁，朝着皇都汇聚而去，一点点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将一切吞噬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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