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金陵警备处，时间正是午后。
梧桐树梢下，细碎、斑驳的光影洒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刘发松开了潘盼雪的藕臂，双手插兜，便左转拐进了梧桐树下的人行道。
潘盼雪心中微恼，但念起儿子与她关系本就不合，也就不好苛责，抬腿紧紧跟了上去。
“我是叫您小姨，还是阿姨呢？”
刘发抬头，眯着眼睛享受威风拂过面颊的微醺感，仿佛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潘盼雪闻言默然，捏紧了手里的提包，将额前一缕青丝捋在脑后，斟酌地说道：
“儿子，你是我姐姐的骨血，也就是我的至亲，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亲的家人，不管你怎么称呼我，我都把看你看作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刘发心中微动，抿了一下嘴唇，鼻尖竟有些酸涩。
潘盼雪对前身的挚爱亲情，他是能够感受到的，前世作为阅人无数的刑警，潘盼雪眼神的真诚，他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但是以前的刘发，对潘盼雪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有时达到了厌恶的地步。
盖因为母亲病死后，小姨就迅速与父亲结了婚，这让那时候的刘发无法接受，就算标榜着真爱，他也无法认同，自己原本的小姨成为了自己的后母。
父亲离奇失踪后，一年后就被判定为死亡，刘发从十几岁起就与潘盼雪相依为命，两人住在西子坊的老式院落里，平时刘发除了要钱，从没有向潘盼雪说过哪怕一句话。
这样的冷战持续了五年，后来刘发成功考进了金陵高级警备学院，完成了远离潘盼雪，去往另外城市独自生活的心愿。
在异地完成学业期间，刘发与潘盼雪的书信往来就更少了，而且刘发为了独立，省吃俭用，勤工俭学，在学院是出了名的穷学生。
成绩优秀，家庭贫困，积极上进，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妥妥的正面榜样人物，被学院诸多先生教授作为典型教材。
可刘发终究是人不是神，他有情感有需求，也渴望女人的温柔和情感的抚慰。
于是临毕业时，他与金陵第一女子学堂公认的校花戚露拍拖了。
戚露主动找上了刘发。
这么好的事情，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拒绝，但为了不在戚露面前损害自尊心，于是刘发制造了一个富家子弟的假身份，引诱戚露主动爱上她，并且承担了交往期间所有的费用。
之后的事情，便也不用细说了。
潘盼雪知道刘发出事后，赶忙坐着早班火车来到金陵警备处，通过人脉找到警备处处长，总算是为刘发洗清了所有的嫌疑。
刘发知道，他已经不再以前那个刘发了，对于潘盼雪的情感，也不能采取以前那种冷战的模式。
甚至，作为过来人，他觉得前身做的有些过火了。
上一辈的事情何必那么较真呢，死去的父亲也有自己的情感需求，难道为了自己的私利，就让父亲终身不娶吗？
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潘盼雪是自己最亲的人。
刘发觉得，是该有所改变了。
……
“今天……谢谢你了。”
刘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向潘盼雪表示了感谢。
过于热情和直接，他怕潘盼雪一直转变不过来，甚至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还是循序渐进，让潘盼雪对自己的印象逐渐改观，这符合基本的社会关系逻辑。
潘盼雪眉眼微颤，脸颊上浮现一抹激动之色。
儿子竟然愿意跟自己道谢了？！
这在以前，她简直想都不敢想，虽然她早就把刘发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了，但刘发始终心里存有一根针，对她的示好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却似开窍了一般，与她道起谢来。
想起多年的千般郁结终于得以解开，潘盼雪心里既激动，又含有几分委屈，泪珠便如掉线似的滚落了下来。
刘发见自己一句话说出去，就将潘盼雪弄哭了，一时慌了手脚，面对女人的眼泪，也不知道怎么是好，只好劝慰道：
“潘姨，以后我就叫你潘姨了，你想哭就哭吧，听说多哭，能够促进身体新陈代谢。”
说着，刘发倾身上前，将随身携带的手帕递了过去，拍拍自己肩膀说道：
“喏，肩膀借你靠一靠。”
“还有，鼻涕眼泪什么的用手帕擦，别沾在我衣服上了。”
潘盼雪：“……”
不过，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又是给手帕，又是借肩膀的，潘盼雪心里还是感到有些欣慰。
看来傻儿子跟戚露交往也不是完全错误的，起码他学会照顾女人的感受。
除了说话不怎么好听外，安慰起女孩子来也很熟练。
这种事情都看行动的，傻儿子在行动这方面做的毫无指摘，想到这里，潘盼雪由哭转笑，抹着眼泪，轻轻打了刘发几下。
“傻儿子，在我面前还说什么谢字，为了儿子你的幸福和前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你老实交代，你跟戚露那个孩子交往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这样把她追到手的？”
刘发撇嘴道：“什么啊，都是她主动追求我的，递手帕借肩膀，我还是第一次呢。”
潘盼雪心里喜滋滋的，傻儿子第一次这么温柔对待她，这让他心里很受用。
上前挽住刘发的臂膀，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刘发想了一下，距离学院毕业还有几天时间，所有课业都完成了，就只等去学院参加毕业典礼，然后由学院进行工作分配，这么说倒是可以回家休息几天，顺便整理一下思绪，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大唐经过几次大规模的扫盲运动，唐人的文化程度普遍有了提高，但也仅仅限于会认几个大字，掌握基础的算术，而像刘发这样从高级警备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都不愁没有工的，学院会联合各地警备处进行择优分配录取。
也就是说刘发只要回去等通知下来就可以了。
以他全学院第一的恐怖成绩，分配到中央刑部担任京官都不过分，可这还得看吏部怎么安排。
按照一般晋升的规律来说，优秀人才进入中央六部轮值后，五年内就能调任地方，掌管一州的司法刑狱，妥妥的官府新星。
刘发前世本就是刑警，这一世重操旧业，想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但问题的是，刘发心里有些抵触，不愿意再接手高难度、高风险的刑事案件。
最好做个普通警员，处理民事案件，抓抓小偷，惩治恶贼，寻猫寻狗，事情虽然都是些零碎的小事，但意义同样重大。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刘发想着生活安稳，再有时间去游览唐朝的大好河山，名胜古迹，见证其文治武功，那就不虚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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