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张章站在胖子墓前，将会想起那个满天红霞的夜晚，热泪盈眶。
“我们怀着爱而来，手上捧着一颗赤子丹心。我们不希冀上帝能把甘霖洒满人间，但愿你们能多爱我一点。”
几乎是每天傍晚下一场雨，隔着窗就听得见它的不语。小轩被染成金色，如一位白髯老人在垂垂的落日下诉说着光阴。
“你去接小六了吗？”我拖着沙哑声音问道，慢慢走出房间。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稚嫩的声音回响起。小六从房里窜出来，手里抱着手机，兴高采烈。
她走出来。
“苏拭。”
“嗯，你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我凝视着小六。
“小王八蛋，今天第一次去幼儿园干了什么呀？”我问。
他目不转睛的玩手机。“我们老师让我们自我介绍，我说我有六个爸爸，都得过世界冠军，他们都不相信。”他的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依然盯着手机。
“哈哈哈，如果我是你们老师的话，我也不信。”我把他抱起，他用他小猫般的眼睛看着我。“那你还说了什么呀？”
“我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妈妈。”
“哈哈哈，走，吃饭去。”
吃过饭太阳已经完全的落下了，漆黑的夜空中一轮皓月。
小六在床上玩手机。
玩到半夜，累了，抱着手机睡着了。
“都玩疯掉了，以后可别给他玩了。”我对她说。
“你又没带过孩子，你要行你陪他玩。”她去把窗帘拉上。。
“月亮升起来了，去看看吗？”我走到她身后，牵起她的手。
“太累了，明天还要上班，算了吧。”我将她的手放在胸口。
“我也希望能帮你分担一点。”
“你现在就安安心心把身体养好。”
“嗯。”
内心却莫明的叹息，不知哪里流出的夜的哀曲，在心头荡漾，绵绵不绝。
“走吧。”
在床上。
“真后悔当年没抱紧你。”
“嗯呵，如果早点认识，也许我们以经有孩子了。”
长时间无话。
“你说小六以后叫我什么？”
“叫……就叫……就叫狗哥。”她笑了。
“那我还要当大哥啊，那叫你什么呢？”
“就叫苏拭。，
“哼哈，白养了，睡觉吧。”
夜深了。
“真的……都忘了吗……”
在一个小家里，我们的故事开始了。
下课铃声响了，还是那首百听不厌的《回家》，多少人的高中时光里有这首歌的影子。不要怀疑，就是放学的时候的那首歌。
一个人走回家，在雨的迷惘里默默倾听。
那十年没变的门，十年没变的黄色声控灯。这一天，总算来了。我走进家里，爸爸已经喝醉了，倒在地上，如以前一样，我把他搬上床。
“连这一天都不记得吗？”
我走进浴室，带上门。那个场景在心里以经模拟了无数次了。打开花洒，用冷水冲着。
“谢谢你的爱”
“死前你会铭记”
“你”
“……”
血液沸腾了。我一丝不挂，悄悄走进卧室。
出来，手上多了把刀。
“我的爱恋”
“永恒的时间”
“在枝头高栖鸟”
“请为我歌唱”
“让全世界的悲伤和我一样”
“永不相见”
爸爸还在睡觉。我把刀架在他大动脉上，用膝盖猛顶他的肚子。
“咳”
他醒了，惊讶的看着威胁他性命寒光，转头，看到了，他的儿子。
他投出骇人的目光。我无动于衷。
“你想干嘛！”
我把刀逼紧了，一条血蛇钻出。
“别说话，你会死的。”
他的目光如炬，如熔化的铁水在眼中烧。
“呃呵……”
“下刀。”
我心头一震。
“别以为我不敢，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下刀。”
平缓如流水般的声音灌入脑海，没有在预料之中。
昏昏沉沉的台灯下，我看到那张很久都没仔细看一下的脸，变了好多。上一次好像是一年前了。
“别以为我不敢！”
“下刀！”那低沉的嗓音在我心头踏了一脚。
他攥住我的手。
“来啊，孩子，别怕，一下，就一下，帮帮我。”
“来！”
“来！”
“来！”
咚——
那把刀从我手上脱落，掉在地上。
他将我的手放开，久久的凝视着前方。
他忘不了。
满天云彩的黎明，空中悬着的冰冷的尸体，那房间里弥漫的冰冷的死寂，那心碎的嚎啕，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我沿着他的目光追去，看到了脑海里那片灰白色的回忆。
“小林子，小林子……”
看着自己母亲死在眼前给心灵带来的疮口，一被揭开就慢慢滴血。那种无力感，无法形容。
我一次次的伸手，无法触碰到。窒息给身体带来的极大痛苦，母亲在死前猛烈的抽动，整个舌头都被她吐出来了。
我的世界也在那一刻凝固了，碎了。
一直等到下半夜。
“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嗯。”
“我为你妈的事感到抱歉。”
“傻逼。”
“但我除了那样做，真的别无他法。”
“傻逼。”
“我也不知道啊。”
“傻逼！”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个智障，你知道错了，他““””妈的，现在站在这里跟我讲话！”
“做错了你他妈的自首去啊，你个傻逼。”
“那你整天在这干吗呀？喝酒，不开心的时候，就打你儿子出气。”
“跟个废物一样。”
他拖着沉重的脚走到了一旁，从床底下拿出来一幅画卷。
他缓缓展开。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
泪水一滴一滴的从我脸上滴下。心中的那个声音大喊着：
“妈妈！妈妈！……”
他移步去把卧室灯打开。
“别动！”
“请不要喧哗。”
又好像过了很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了。
这里是再也容不下我了。
又一天的日落黄昏。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我要干什么吗？”我说。
“你想干嘛我不知道，反正我想你考大学，我要你考大学。”他说。
“打游戏也会出人头地的。”我说。
“你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要你妈还在，看着你这个废物，呸！”他说，眼中爬满了血丝。
“我不上课，他们教的那些东西一点实际上的用处都没有，除了应付考试，就是应付考试。”我说。
“所以说你这种就是不讲道理。”他说。
“我走了。”
“等一下！”
“儿子，你你以前是很听话的，你很乖的，我知道的。”
在这个迟暮的中年人眼里，我是中毒了，染上网瘾了，突发奇想了，不想跟他过了。
“”
我走出家门。
那位父亲慢慢的挪动麻木的双脚。躺到床上，嘴里念着
“今年有17了吧？跟我当年真像啊。”
“苏拭，你儿子要长大了，就要长大了。”
我的背影在路灯下越拉越长，眼泪一滴滴从我眼中躺下。我不清楚我在哭什么，就是告诉自己不能再留恋了，我本就想离开这个家。也就是心中放不下那一份男孩子的倔强。
“怎么不去死啊，死了我给你买块地。”
不自觉走到一座栋别墅前，围墙拥立着。两层的小楼加一个小院子，从外观上就知道这是用大理石堆起来的，院子里种了各种树，阳台上摆着很多盆绿植。
面对那大门，我一脚踹开。
“孙子！孙子！来开门。”
过了四五秒门开了，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从门里探出来。
“狗子？快点，快点进来。”
客厅里挂满了他的画，茶几上茶水还冒着热气，一进门就看得到一幅字画，是明朝画家唐寅的真迹。
我上了二楼，他跟在后面。
“没事，奶奶，这林少，快去睡吧。”
关门了。
孙子算是我的一个朋友，认识了，应该有十多年了，也当了近十年的同学了。
“又和你爸闹了？”他端来一杯水，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给我拿拖鞋。
“你这么帅，生什么气呢？不要生气，你大人有大量。”他把我鞋脱了，丢到一边去了。
“不行，这次是真的。”
“管他真的还是假的，先吃两包薯片。”我接住了。
……
“舍不得这么安逸的生活？”我问。
“不是。”
“舍不得那女的？就你长这怂样，她会真心喜欢你？鬼都不信。”我问。
“这些在我眼里就是浮云。”他轻蔑的看了我一眼。
“那是？”
“我奶奶。”
无语。
“没事儿，你要干吗干吗去。”他奶奶从楼梯中上来。
“这么可爱的奶奶，我是真舍不得。”
“孙子，你别管我呀，我死都快死了，我可不想挡住你前行的路哟。”
“奶奶！”
“去去去，别管我。”
“这么可爱的奶奶，我，唉。”
他也无语了，开始收拾东西。
上海，青训营，我们来了。
然后我就看着他拎了两个大包，两个行李箱走出来了。
无语了，无语了。
“这些都是很有用的，防偷防抢，泡妞必备。”
“这洛阳铲是我上回在稻米节好不容易抢到的，虽然只有两节，还有这寻龙尺，8888，那老和尚说这东西能超亡者升天，难渡难人脱苦，能解百冤之劫，能消无罔之灾。”
“还有帐篷……”
临行。
“拜拜。”
“拜拜。”
他的眼里含着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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