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外半里处桑笑亭附近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上,英襄半躺在树杈上,悠闲到无聊。他一会儿看看北边的南城门——再过一会儿,覃玖父子将从那里出来;一会儿看看南边二三里外路边的一大片密密的矮树丛——刺客就隐身在那里等待申时到来。英襄打算等他一出树丛,自己就奔往桑笑亭。
到现在还没看见文音的身影,不过想来也马上要显身了吧,她应该忍不住不到现场观看她精心导演的大戏。师兄呢?此刻怕是正陷于苦战之中。
英襄百无聊赖地摘了片嫩叶在嘴里嚼着,要是提前通知了覃玖,自己便不用守在这里了,跟师兄并肩子大战一场,活动活动筋骨,不也挺痛快。
城门处缓缓驶出一辆马车,四面遮得密不透风,英襄眯起眼睛,马只一匹,四面的帘子也似粗布所制,十分朴素,不像是来越侯家的千金小姐乘坐的马车。英襄顿时来了精神,知道里面乘坐多半就是文音,此刻她当然不想引人注目。只见那辆马车出城后缓缓走了一段,便停在了路边。从那里可以看桑笑亭可是清清楚楚。城门口接人送人的车辆行人不少,还有卖各种食物杂货的摊子,多停辆车子倒也不稀奇。
英襄突然觉得有些异常。他刚刚到达这里时,还看到陆陆续续有行人自南边过来,进入城中,但他刚刚意识到,似乎已经很有一会儿没看到进城的人了,只有出城的人还时不时地经过。莫非他们担心师兄易容或是藏在马车厢笼之中有所疏漏,索性不放一人经过?英襄越发好笑起来。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北门涌出一队人来,前后都是戴甲佩剑的兵士,拥着中间一辆四驾马车,马车深红顶盖,褐红色帘子,甚是豪华。守城的士兵在队列前面驱赶行人,路上的车马纷纷避让到两侧,让出道路让他先行。
好大的排场,英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师兄的父兄迎接他回家竟是如此隆重,想起前两天到明信公府上探查时,看到仆役们正在打扫布置,府中上下都在说老爷吩咐府邸整修一新,迎接覃二公子回家,还说夫人已经亲手缝制了好几身衣裳,而且二公子卧室里的被褥枕头等一应物事,都由她亲手操办。
想起自己的父母,怒气和酸楚一起涌上来。英襄坐直身体,看看明信公的马车,又看看那辆静静停在那里的文音的马车,一时间脑中念头转来转去。倘若他现在去找文音,她会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让自己不插手此事呢?一笔巨款吗?凭自己的本事,想弄多少钱还不容易。安排自己在来越侯手下做个大官?英襄想象着自己身居高官是什么模样,奴婢成群,华居美食,为文家父女鞍前马后,杀人越货,跟一群庸人党同伐异,勾心斗角,倘若帮的是师兄,所得到的大概也跟帮文家父女差不多,这是自己想要的吗?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跟覃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浮现出来。母亲死后,英襄便开始了流浪的生活,晚上找一户没养狗的人家,在屋后柴房里睡一晚,白天便四处乞讨,若是讨不到吃的,饿得紧了,也难免会偷。那天连着两天没讨到食物果腹,实在饿得难受,镇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可人人都嫌他脏臭,不但不肯给他一点点吃的,而且看他靠近就捡石头扔他,让他滚远点。英襄饿得实在难受,趁人不注意,在一个摊子上偷了个馍馍,却被摊主养的狗子发现了,那狗吼叫着扑上来,英襄那时年纪虽小,却机灵得很,流浪了那么久,对付狗子也颇有经验,几次躲开了它的扑抓,摊主也追上来,又骂英襄又骂狗,那狗急了,扑得更狠,英襄也急了,扔下手中的馍馍从地上捡了跟木棒,待那狗子再次扑上来了,眼疾手快一棒打在狗脸上,那狗子顿时鲜血四溅,掉在地上打滚,哀嚎不已。英襄连忙转身要跑,迎面却一把尖刀砍到眼前,要躲闪已然不及,正绝望间,那尖刀却停住了,英襄已吓出一身冷汗,定神看时,发现有一只小手抓住了握刀人的手腕,那持刀砍英襄的正是摊主,他膀圆腰粗的一个大人,竟被那只小手牢牢抓住,数次挣扎也无法摆脱。英襄惊异地看向那小手的主人,竟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一般年龄的小男孩,他身上的衣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小脸清秀白净,甚是好看。摊主试了几次挣脱不开,又看他服饰华贵,知他定非普通人,倒也不敢怎样,只是骂他多管闲事。那小孩厉声道:“你难道还想杀了他不成,再是流浪的小儿,你杀了人也是坐牢的!”那摊主这才骂骂咧咧地把伤狗抱走。英襄既羡慕那小孩的身手,又嫉妒他衣着华美,想必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他也不谢对方,瞪了他半晌,转身便跑。可没一会儿,就被他追上拦住,只好停下来看他说些什么,结果他默默地递了一个馒头给自己。
英襄一惊,问道:“你看到了吗?”他曾在小学堂外偷听先生讲课,先生曾说偷窃是极为下作的行为,最下等无耻的人才会偷窃。母亲以前也曾多次叮嘱,再穷再饿也不可偷盗。
“嗯”,那小孩点头道。
英襄更觉羞辱,咬着牙问道:“那你不觉得我很坏吗,为何还要帮我!”
“不坏啊,若不是饿得不行了,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难道要等活活饿死吗,若是我饿极了又没钱买,也会偷的,不管怎样先活下来最重要。”那小孩认真地说。
英襄记得自己当时眼泪差点儿冲了出来。继母和父亲那般毒打自己,自己都没有哭过,只在从父亲家中跑出来找到母亲时、还有母亲死去时哭过两次。他怔怔地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心中说不出地想亲近这个人,却又觉得自己脏臭低贱,在他面前甚是丢人,想逃开离他越远越好。正不知所措间,那孩子白皙的手一把抓起他黑黢黢的手,把馒头塞进他手里道:“快吃吧,吃完跟我走,我带你见见我师父。”
“你师父!你的功夫就是你师父教的吗?”想起他一只小小的手就能将那个又高又壮的摊主压制住,英襄兴奋起来。
那小孩微笑道:“其实是我家里其他师父教的,现在这个师父本事更大,只是我也才刚刚拜师,还没学到什么,总之你跟我去见见吧,师父会喜欢你的。”
英襄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悲惨的流浪生活,成了鬼谷弟子,有了一个名动天下的师父,还有了一个不嫌自己脏臭且偷盗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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