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朴素而实诚，烙的饼子配上大块的羊肉，在这缺粮少酒的大漠，着实算能拿的出手。
林泽手捧酒碗向言穆敬酒：“圣上心系绒卢，末将等深感皇恩浩荡，定誓死效忠大虢。殿下代圣上慰劳绒卢将士，末将等不胜荣宠。招待不周，还望殿下海涵。”
言穆道：“大帅客气。”言罢，将手中米酒一饮而下。
宴上，众将军觥筹交错，不拘礼节，喝到兴奋处，勾肩搭背，举剑起舞。
林泽走到言穆跟前，笑道：“让殿下看笑话了，军中大都是粗人，平日里没规矩惯了。那个，叫的最凶的，司寇刁，打仗可是一把好手。”
言穆举酒：“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壮士豪情，岂可辜负。”
大帅拍着言穆肩膀大笑起来：“好诗，真是应景。”
宴后，林泽回到帐中，左弈紧随其后。
林泽道：“胡人这么久都没动静，怎么刚冒出来就偷袭七皇子。”
左弈道：“应该和朝廷脱不开关系，如今正得皇上看重的是二皇子和五皇子，七皇子虽不受重视，好歹也是有夺嫡之望。莫不是，朝中有人勾结喀勒木部。”
“为保七皇子路途平安，他的行踪只有你我和十三营将知晓，只怕绒卢十三营中，有人早已暗中谋富贵。空有一腔豪情，哪留得住人啊。”林泽腾开古旧的地图。
“喀勒木部既然出手了，就一定还会有动静，我会加派人继续打探。至于胡人内应，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林泽摇头道：“不好说。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左弈转身出帐。林泽查看地图直到深夜，才吹灯回到宅子。
言穆来绒卢的第二天，黄沙卷地，别说大漠孤烟，就是几丈外的人影都看不真切。
边民和将士在绒卢恶劣的环境中大多麻木，能有些生气的，怕是只有跟着古月的读书的孩童们。
学堂离军营很近，言穆一大早便被孩子们高亢的读书声叫醒。他漫无目的地踱步，不觉间走进学堂。
和京中修葺得颇为气派的国子监不同，大漠中的学堂显得破旧逼仄，石头和沙土围出狭小的院落，院中是两间由泥土和着麦秆砌成的屋子，屋中传来阵阵书声。
言穆向屋里内望去，瞧见有个清瘦的身影坐在案前打盹，那正是昨天见过的少帅，古月。
他身着青灰色衣衫，袖口上绣着翠竹奇花。乌黑的头发被发带束在脑后，烛影摇曳，深刻着他略稚嫩而又有些锋利的侧颜，白皙的手臂支着头，只一纤影，便是芳兰竟体，出尘脱俗。
外面的风沙好像与他无关，丝毫没有遮掩住静如美玉般的睡颜。
正读书的学生发现了言穆，都好奇地向外探头。离古月最近的学生扒着他的肩膀将他晃醒：“先生先生，门外有个小哥，许是来找先生的。”
古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吓了一跳，仿佛回到自己幼时读书犯困，被师傅抓包的恐怖时刻。他猛然起身，脱口而出：“师傅我错了。”
学堂顿时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冲天的笑声。
古月拍拍胸脯，苦笑道：“狗蛋，你吓死我了。都别笑了，今天背不出《采薇》的，留下直到背会为止。”
……
笑声瞬间被读书声取代。
古月望向窗外，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他走出屋子，看到那双眼睛，顿时认出来者。
古月躬身长揖道：“小生见过殿下。”
言穆答道：“少帅客气。”
古月不敢看言穆的眼睛，低头道：殿下说笑了，小生并无军中职务，更无战功，实在担不起少帅之称。殿下不如称呼小生姓名。
言穆道:直呼姓名颇显生分，阁下可有小字。
小生还未行冠礼，家父并未取字。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好名字，不如叫你月儿如何?
明明只是寻常称谓，但从这人口中唤出，显得奇怪又暧昧，古月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忙回答道:当小生没说。
言穆又道:少帅也不要总是叫我殿下，我刚行冠礼，皇上赐字空华。”
“空华，”古月思索一番，摇了摇头，“虽有银粟的无瑕，却也有南柯梦的虚妄。既然是圣上赐字，必有其深意。只是小生并不愿如此称呼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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