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晢没有从言穆身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眼中闪过一霎狠戾，而后又戴上那具温柔的面具：“本汗和你兄妹很是投缘，只是本汗事务繁忙，你们先退下吧。知秋，好生安顿。”
古月退出屋子时，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里衣，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言穆见他不大好，要搀扶他，却被他甩开手臂：“这里人多眼杂，我不要紧。回去再说。”
到了住处，古月从袖子里摸出一粒药丸，含化在口中，闭目养神。
“你还行吗？”言穆小心翼翼地问。
“我行不行不知道，穆哥哥你是真行。”古月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有些虚弱，但微微有些笑意。
“可汗今日很是奇怪。”知秋坐在呼延晢身边啃着苹果。
“嗯？哪里奇怪？”呼延晢目不斜视地翻看手中的书，应付地回应着。
“哪里都奇怪。”知秋不满地皱眉嘟嘴，“你觉得阿古娜如何？”
“吃醋了啊？我和旁人说几句话便这么多心。那我还和老巫彻夜长谈呢，怎不见你多心。”呼延晢无奈地将书放下。
“能一样吗？”知秋气呼呼地捶了他一拳。
“霍，力气见长啊。没地儿撒气不如到院中同我过几招，把我打趴，你这气不就出了。”
“可汗欺负人。”知秋丢下果核，抹了抹嘴，便踩着绣花鞋一溜烟地逃了。
古月原本只是想静坐歇息，但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竟一脑袋磕在床柱上：“嘶啊。”
“你躺下睡会儿。”言穆晃晃古月的肩膀，见他又没了动静，便将他抱起，平放在榻上。
言穆走出堂屋，无所事事地闲逛，薅草斗虫，活像顽童。他用余光扫了一圈，清扫小道的杂役，挑水浇花的园丁，还有端着托盘匆匆而过的侍女。
他们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落在言穆身上，好奇的，轻蔑的，麻木的，还有锐利的。
“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言穆从袖中摸出古月给他的木蝴蝶，放在园中红花的花蕊上，以假乱真的木蝴蝶扑扇着翅膀，像是被惊动了一般，朝远处飞去。
言穆双眼放光，蹦跳着追蝴蝶去了。
“他不只是聋哑吗？怎么还是个傻子。”杂役丢下扫帚，跟了过去。
言穆跟着蝴蝶在廊道上狂奔，像一个固执的孩子，不觉间，将主道遛了个遍，后面的假杂役也不装了，一刻不停地紧随其后，一路跟到了主殿后的花园。
言穆猛地一跳，扑到了木蝴蝶，却也被脚下的树根绊倒。
“噗。”言穆吐出口中的泥土，狼狈地在地上坐了会儿，像是在思考一会儿回去如何才能不挨训。二十岁的熊孩子的背影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
拍打了身上的土，熊孩子忘了疼，将支离破碎的木蝴蝶捂在手心，欢欢喜喜地回了住处。
假杂役从后花园出来，便去了主殿。
他跪到呼延晢脚下，将言穆的一举一动悉数说与他：“可汗，这个阿木不像是装的，这就是个傻子啊。”
我知道了，退下。”呼延晢冰冷的目光穿过玄窗。
“嗯……什么时辰了？”古月猛地爬起，惹得一阵眼黑。
“酉时。”言穆端来一碗热粥，“你身子可还好？”
“不碍事，我不会拖累你。”古月接过他的粥，低头不声不响地喝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多谢，你的粥很好喝。”古月送给言穆一个很甜的笑，梨涡是甜的，笑眼是甜的，连那颗露出的虎牙都是甜的，但这个如夏花般美好的笑里，藏了些不该属于这个少年的东西。
言穆转开视线，才稍稍冷静：“呼延晢同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都写在脸上了。”
“他是个疯子。”
“而且是个有目的的疯子。”古月有些玩味地看着言穆，“穆哥哥见过他吗？”
“从未见过。”言穆捋着自己打了结的假胡须。
“嗯？”
“好吧，我从未来过绒卢，更未踏足过图库温草原。可我见他第一眼时，便觉得有些熟悉。”言穆思索一番。
古月沉默地点了点头。
“况且，你给我化成这样，见过我面容的那帮胡匪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你看这脸，分明是自己长得。这胡须，根根分明，皇宫的妆娘见了都自愧不如。你是怎么做到的？你……”
“穆哥哥不必忧心，我只是恨自己不成器，险些误事。”
“怎会。”言穆满肚子油腔滑调都被堵在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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