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外的夜出奇寂静,清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声响,栖息在角落的不知名昆虫放肆低语。
月光被少许云层遮蔽,散落苍凉大地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消逝。
儿子斜视看着娜拉,静静听她叙说往事。
娜拉对儿子所说的描述并没有包含这么多细节,避开了过往、家庭、成长,更多的是在讲述毁灭以及魔王。
“这就是我来平庸城的理由。”
她的表情丝毫没有因为回忆往事而浮现出一丝痛楚,反而有种对着友人诉说成为事故的故事之后,才会显现出的轻松。
“大概,她已经习惯了吧。”
儿子心想。
倘若不能习惯往事,便无法看向未来。
儿子仍坐在离娜拉一米远的地方,神情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被平庸城人言语围困的时候。
魔王之于人,是无法抹去的一段伤痛记忆。
这份伤痛,在儿子身上也同样适用。
那娜拉,是否也对儿子存在着厌恶呢?
像平庸城人民一样,将对魔王的恨倾泻于自己。
“你来平庸城的理由?”
儿子不解,魔王跟她来平庸城有什么关系,又为何被骑士长追杀,她究竟去平庸城做了什么。
难不成平庸城有魔王?
重重疑问在心中铺展开来。
“因为......”
娜拉看着儿子,在话脱口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犹豫了。
“因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的身份吧。”
“额......行吧。”
反正两人已经落得如此境地,既然对方不想回答,必然有她的理由,没有必要去咄咄逼人。
“那换我说。”
儿子把目光转向眼前的黑暗,仿佛自己的故事只有从那黑暗中才能得以窥见。
他自知逃不开这个话题。
也没想要去逃避。
云层随风飘摇,将月亮完全遮蔽。
“你真的想知道?”
儿子并不是在担心说出自己的身份会招来娜拉的怨恨,而是担心如此执着于魔王的她,知道消灭魔王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到底会是什么心态。
微风轻拂树梢,倾出细碎声响。
“想。”
娜拉肯定地回答。
“两年多以前,魔王来袭,有一个叫儿子的人消灭了魔王。”
“听说是一位有神力的人。”
两人一同看着空中浮动的云层,像是那里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就像传说一样。”
“但是平庸城宣布他已经死了。”
夜晚的云层从下面看?还是从侧面看?
景象大概相差无几吧。
“我听说了,在国王演讲时。”
娜拉带着不无可惜的表情。
“你相信神也会死吗?”
“万事皆有命数,那个神也不过是人罢了。”
风起,云渐散。
“只可惜,我还好好活着。”
“啊!?”
风催促着云层快些离去,将隐匿的月光喷洒向大地,照耀在深夜弓膝而谈的二人身上。
“我就是儿子。”
银色月光回归大地,重新将两人照亮。
儿子把头转向娜拉,看到的却是泪流满面的她。
他见过太多人流泪,开心的也好,绝望的也好,但他们流泪都有一个前提或征兆。
娜拉却不同。
此刻,她的眼泪似乎具有了独立思想,想要迫不及待的与空气亲吻,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过。
儿子从未见过这种哭泣,不是开心,不是幽怨,不是震惊,连兴奋也算不上,更像是一种仿佛有人将她从深渊解救出来,一种放下了所有罪恶的解脱。
救赎!
就像是得到了救赎。
“为什么哭呢?”
哪怕见过千万人的哭泣,但面对哭泣的娜拉,儿子还是感到了一丝慌张。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一位青春少女在自己面前流泪。
“哎?”
娜拉抬手摸一下滑过脸庞的泪水,久久注视着湿润的食指。
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
继而,娜拉发出了沉闷的哭声,她把脸埋在双手之间,哭的撕心裂肺。
即便是面对暗杀部非人般的训练时,她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此时,却哭的像个幼时找不到母亲的孩童。
坚实却瘦小的肩膀在哭泣声中猛烈颤抖,呜鸣在夜晚阒静的平原上来回飘荡。
儿子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月亮停留在东方巍峨的高山上,远比起初看上去更圆、更大、更亮,似乎是想将最后一抹光亮用尽,从而沉入梦乡。
娜拉的哭声穿梭在黎明前的黑暗,将只有黑暗才能容纳下的悲痛烘托到了高潮。
“那是新年来临前。就像你说的,那年冬天十分异常。”
儿子把目光从哭泣的娜拉身上移开。
“那时我本该跟师傅继续去北方修行,但他说过年还是要回家,便将修行告一段落,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家人。”
他尽量把故事讲的轻松。
“十二月十五日,我回到平庸城,许久不见的父亲给我做了饭,还拜访了亲戚,又把平庸城的美食都吃了一遍。我本以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过个好年,可能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这么想,直到十天后。”
风声依旧,哭声依旧。
“不知为什么,我的记忆力特别好,好的坏的全都能记下来,想忘也忘不掉......”
深吸一口气,回忆不需要强拉硬拽就自己跑了出来,似乎也想再亲身经历一次那永生难忘的战斗。
“那天下午,我正在午睡,猛得大地颤抖,远远地听到一阵轰响,仿佛天降末日般,平庸城瞬间鸡犬不宁,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儿子一转头,看到娜拉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泪水还挂在脸上。
他尽量把故事讲的轻松,不然怕自己讲不下去。
“儿子啊,你看这一惊一乍地,发生啥事儿了啊?”
“估计是地震吧,要不就是火山喷发。”
“方圆五百里都是平原,哪儿来的火山。”
母亲拿着饭勺厉声质问。
“所以我说我不知道嘛。”
“你跟着你师傅出去鬼混了两年,连发生了啥都不知道?”
在母亲心里,自己的儿子一定要知晓万事,明晓天理,不然根本不配拥有神的身份。
殊不知儿子归根结底不过是个会点儿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只不过这点儿特殊能力稍微有点变态,达到了神的境界。
只可惜这些话儿子不敢说,也懒得说,说了就会被反驳,被反驳就要再听一通说教。
“你还呆在房里干啥?快出来。”
不知母亲是真担心儿子还是已经忘记了儿子的身份,唯恐房子倒塌把儿子活埋。
“出去干啥?”
“快出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母亲用急切催促的言语高声呼喊,倒是呆在身旁的父亲一言不发,点了支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好了好了,出来了。”
只见门外邻居街坊全都走上了街头。
有抱着孩子的,端着饭碗的,拿着铁锹的,提着凳子的,举着灯笼的,像是有什么盛大演出要开演似的,大家都向着天空翘首以盼。
“豁,这阵势......”
儿子也随民众的眼睛向天空望去,只见天空挂着一轮血日,那轮血日悬挂在西面天空,将整个苍穹以及絮绕在其中的云彩都染成了红色,或者说是血色。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诡异感笼罩着每个人的视线,即便是儿子,也被这片奇异的景象所吸引。
他从未见过如此夺目的太阳,如同被鲜血浸泡,像是翻滚在地狱深处的血的海洋,令人心生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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