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已是骚动一片,却没有人前去制止。
民众沉浸在这饱含信息量的话中无法自拔。
存在于他们内心中的情绪是悲伤?是惊叹?是可怜?还是难以置信?
士兵们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中无从应对。
儿子于士兵们而言,是一个战斗力的象征。
此刻,这个象征猛然在他们心中崩塌,像失去了支柱一般,木讷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国王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还是在全体子民面前。
此言一出,哪怕是全世界的马都出动也追不回来,不但追不回来,还会以比之千里的速度传播出去。
他当然知道儿子没有死,但他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缘由何在。
现场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当然是儿子。
他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却得知了自己的死讯,还是通过国王之口,平庸城最有话语权的人之口。
在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他不理解为何国王会宣布自己死了。
国王额头上堆满了热汗,眼神逐渐变得涣散。
“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相信,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
在国王开口的瞬间,四下阒静。
心灵的悲伤抵抗了肉体的困倦,民众们抬头看着国王,认真聆听。
“儿子曾救平庸城于水火之中,如果不是他击败了魔王,现在平庸城已经不复存在。”
国王的眼睛没有面对民众,始终看着前方,那里像是有儿子的灵魂一般。
“但是儿子却遭到了你们的质疑!”
国王把目光投向民众。
“他是神,但他同样是一个人,你们就这样逼走了一位神,也逼死了一个人!”
国王声势严厉,怒不可遏。
“对拯救了你们的人,哪怕你们心中还尚有一丝感恩,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国王的怒火瞄准了民众,这怒火似乎要将民众吞噬、烧灼。
不知何时,国王之子出现在了民众的视野内,他站在距国王一米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民众。
这是儿子第一次见到国王之子,姓名倒是听说过——平易。
干净利落的黑发,额头上戴着镶嵌有翡翠的头箍,被丹凤眼包裹着的双瞳凌厉逼人,身着贵族之衣,外披淡红色披风,彰显王者之气。
儿子看了平易一眼,继续听国王讲话。
“我痛恨自己当年没有出面,哪怕说一句话也好,但我没有。”
在儿子听来,国王这话怪怪的,毕竟没有哪个国王会在民众面前承认错误,要承认也是私下和大臣们承认,怎么会讲到台面上呢。
与其说这是国王的演讲,不如说是国王的认错会。
“两年内我派人四处打探儿子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在打探我的消息。”
儿子在心中疑惑。
但也不能说国王所言为虚,毕竟自己在仙界领地内,两年间也从未走出忘风崖,不知事实倒也说得过去。
“今天,我得知了儿子的死讯,在虚无之地。”
民众听到这则消息,又是一阵骚乱。
“虚无之地!?”
“那是哪里?”
“传说不在人界之内?”
“难道他是去那里寻死的?”
民众们胡言乱语的猜测。
“儿子死因为何,还需要调查,但我们一定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国王说的义愤填膺,只可惜他说的一切,都建立在虚假之上。
国王说完,民众齐声怒吼,还激动地鼓起了掌。
“我会在平庸城中建立儿子的雕像,用来缅怀。”
国王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做祈祷状。
民众顺势,开始了祈祷。
“这好好的演讲,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呢。”
儿子无奈,也做起了祈祷。
自己祈祷自己,有种无法言说的滋味。
“那这次演讲就到此结束了。”
说话者是国王之子平易。
民众一脸茫然。
“哎?”
“国王呢?”
“国王去哪儿了?”
“父皇太过伤心,体力不支,已经回房休息了。”
平易一脸镇定,用他爽朗的声调告知民众。
一点儿没有因为面对的是全城百姓而产生慌乱和紧张。
民众鞠躬行礼退去,演讲到此便要散场。
儿子却无处可去,离开忘风崖只是一时突发奇想,不想听老妈唠叨而已,但真正离开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却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你怎么不走啊?”
同儿子搭话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穿着普通,语音强调都很普通的普通男性。
“我不知道去哪儿。”
儿子如实回答。
“你家呢?”
“家?”
儿子迟疑了一下。
家,忘风崖算是自己的家吗,大概只能算作一个暂时居住的地方吧。
自从离开平庸城,自己对家的概念已经淡薄掉了。
所有人都说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但忘风崖,也无非就是老妈和自己,老爸常年在外,偶尔回来一次,老妈又经常出去溜达,所谓的家,常常是自己一个人,这还能称得上是家吗?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催促自己去找对象吧。
“我没有家。”
儿子心间突然有一股悲伤的感情涌出。
“那你家人呢?”
男子像是在对儿子抱有同情般问他。
“不知道。”
“你家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在外面打工总行了吧。”
儿子此刻不想理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普通人,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不是知道嘛。”
男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表示十分舒适。
儿子没有回话,顾自转头走了。
“哎,你知道刚才国王说的那个儿子吗?”
男子被儿子所吸引,追上去问个不依不饶。
儿子停下脚步,没有回话。
“你知道吧?儿子可是打败了魔王啊,可惜啊,就这么死了。”
“可惜?你们骂他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可惜呢?”
儿子略显不快地看着男子。
“你没骂?装什么清高,平庸城就没有不骂他的人,你问问别人,谁不想让他离开这儿?”
男子像是受到了挑衅,声调提高了不少。
“你们为什么想让他离开这儿?”
儿子看着男子身后被阳光照射成昏黄的路面,这是他自事情发生以来,第一次问别人这个问题。
“要不是因为他魔王能到这儿来?”
“你怎么知道魔王是他引来的?”
儿子收回目光,那目光中隐藏着被重新点燃的愤怒。
“一个住在人间的神,就是会引来祸患。”
男子涨红了脸辩论。
“那魔王怎么不在他生下来时就过来?”
儿子对民众怒目相视。
男子先是无言以对,随即大声怒骂。
“反正魔王就是来了,就是儿子引来的,就算他消灭了魔王,我的老婆孩子也都回不来了,要不是因为他,我的生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儿子就是魔王,就是灾难!”
男子涨红了脖子,嘶声力竭。
儿子厉眼瞪视民众,抬手捏住男子的脖颈,借力将他重重地推到树下。
“我的孩子,才只有三岁……”
男子突然泣不成声。
落日的余晖透过树梢,洒下灿烂的光辉,翱翔于天的鸟儿啼叫出清脆之音,枯叶脱离枝干,同泪水一起摔落在地。
儿子就这么攥着还在哭泣的民众的脖颈,任凭他哭喊踢打。
“我的老婆,我的孩子......”
想去极力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魔王破坏了大半的平庸城,破坏了多少家庭,杀死了多少人。
但这,不都是魔王的错吗?
“既然儿子是灾难,那他为什么要救你们。”
儿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他怎么想了想不起,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此刻,眼泪却悄然无声地从眼角滑过,快速地、疾速地、奔流而下,模糊了眼前的事物,连同思维、回忆、情绪都一同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停止了踢打,哭得像个泪人。
“就当是他多管闲事吧。”
儿子松了手,男子顺着树的躯干向下滑落,直到他蹲坐在地上,掩面哭泣,不再站起。
两人再没有争辩什么,唯有风声从平庸城内呼啸而过。
空旷的广场上,两个哭泣之人在落日的余晖中孤单的令人心疼。
儿子带着眼泪转身离去。
民众在身后双手锤地,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在背后含糊不清的说着。
是再对过世亲人道歉吗?
还是对儿子?
夕阳无声无息地映照着人间大地。
夜色将至。
自己是灾祸吗?
莫非魔王真的是自己引来的?
儿子这才想起,自己,从来竟没有关心过魔王是从哪里来,又是因何而来。
“是时候去揭开这个谜团了。”
漫步在人迹罕至的街道上,男人还在背后哭泣,儿子看着前方,踏入那抹悄然无声腾起的黑夜,尝试去寻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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