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奔跑起来,向着未知的东边,那仿佛是迷宫一般的七颗古树跑去。
他知道那里有自己要找的人。
苍穹上的明月开始隐匿身寂,漫天银河只剩下微微发颤的几颗。
东方还有多远,还要再过多久才能抵达?
在三界间奔波,从万里河山中飞过,距离对儿子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但像此刻用双脚奔走,却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是何时了。
人一旦习惯某一事物,便会将其当作理所当然,从而忘掉另一种特性。
儿子恍然醒悟,为何人们对距离充满了畏惧。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自己那般,在叆叇间穿行如梭。
行千里路,往往意味着抛弃了故土,离开了家乡,丢失了亲人。
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些。
汗液在发丝间肆意穿行,流过脸颊,顺着脖颈,浸湿了衣衫。
脚步声在四下阒静的道路上回荡。
柒子的身影在眼前徘徊。
六家衣的故事在耳旁回荡。
他从未感到如此紧迫,而如此紧迫之事,却是关乎一名女子。
师傅曾经告诉过儿子,他的身份注定了要受命于危难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这份危难如果说是战斗,便也罢了。
但此刻的危难却要比当初对抗魔王还要紧迫。
儿子衣襟尽湿,心率的提升速度比为了逃避屠宰而逃跑的猪的速度还要剧烈。
原本漆黑阒静的夜,此时已出现依稀可闻的细碎声响。
几家灯火悄然亮起,儿子恍然抬头,天空浮现出一片沉郁的湛蓝。
那接连盘旋而起的七颗古树,在这片湛蓝之下,显得颇为壮观。
七颗古树错综盘旋,在苍穹之下撑起大片宛如森林般的奇异景象,柒子的住所便坐落在这盘根错节之上。
儿子站在这七颗古树下,真的就成了一个儿子。
但问题是,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知道了对方的住所,该怎么在这百十间屋宇中找到对方呢?
儿子觉得自己应该问清楚再过来的。
眼见天空正在起色,此刻见不到,或许永远都见不到了。
儿子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这么不够用,紧张到想去小便。
如果不理会它们,无法继续正常思考下去事小,万一憋出了内伤事情就大了。
轻则误一时,重则误一生。
憋不起,憋不起。
左右观望一下,发现四周都是草丛,没入。
放眼望去,草长莺飞,天色灰灰,孤身一位,尿意微微。
好湿,好湿。
湿的虽然是草地,美好的却是儿子的身体。
草丛出,柒子现。
没人知道柒子为何突然出现,她站在古树之下,距离儿子十米远的地方,正在做早操。
儿子慌忙把裤带系好,向柒子那边颤颤巍巍的移动了几步。
“柒子?”
柒子并无反应。
“柒子?”
再轻唤一声,对方仍无反应。
“柒子!”
儿子内心着了急,突然增大音量。
“我听到了,你就不能过来讲吗?别人都在睡觉呢。”
柒子一边做早操一边抱怨,自己在做伸展运动,被儿子突然一叫,险些闪了腰。
儿子刚见到柒子就做错了事,信心顿时消散了一半。
自己一宿未睡,面色油腻,又因为奔跑过,头发如发情的刺猬,于头顶威严矗立。
剩下的一半儿信心也顿时消失无踪。
“你......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儿子无话可说,开始强行聊天。
“醒了就起来了呗。”
柔顺飘香的长发,光洁可人的脖颈,淡抹的粉色上衣,衣襟下若隐若现的平坦小肚,令儿子热血贲张。
刚刚舒缓的神经立即紧绷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
“你还记得我吗”这句话要想说出效果,让对方心头一惊、眉头一颤、眼睛一酸、欲言又止,一般要符合一个条件。
那就是说话者要长得好看。
而这个条件,儿子根本就不符合。
“噢~”
柒子看了儿子一眼,脑袋略微扬起四十五度——这是个可以让悲伤逆流成河的角度。
“你谁啊?”
柒子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儿子的眼神就像再看陌生人。
“我是儿子啊。”
一般人的一天是从睁眼开始,儿子的一天却是从悲伤开始。
这悲伤仿佛酝酿已久,如藏于腹中的肮脏之物,在此刻喷泻而出。
“谁的儿子啊?”
“这不是我是谁的儿子的问题,是我叫儿子啊。”
儿子带着面如死灰的表情慌忙解释。
看来自己的恋爱计划,大概要胎死腹中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柒子终于忍不住,在她眼中,儿子的反应是如此幼稚,夹杂着几分傻傻的可爱。
在这个地方,还能有这般情绪的人,除了儿子,应当找不出第二人。
他就是白脸镇中的一股清流,关乎这里的所有问题都流向了感情,而这感情的表达对象,便是柒子。
“我早就知道了,就是逗你玩呢。”
柒子把双手置于身后,左手握紧右手,身体前倾,面露微笑地看着儿子。
被七棵古树遮蔽的天空,颜色蜕变为湛蓝,穿透云层散落而出的日光,无时无刻不再提示着,时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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