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真月十九，雨水。
阴云之下，小雨下了一整天，莱芜村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留得一个空旷的大巷子，以及村口学堂里的读书声……
“苟志于仁矣，无恶矣……”
学堂里，一个年过四荀的老先生入神的带着孩子们读书，丝毫没注意到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那些本来微小的雨水被大风吹进屋里。
老先生依旧完全不在意，直到一阵大风猛的吹开窗户，雨水溅了他一身。
他这才放下书本，双目看了一眼学堂之外，一阵大风又是冷不丁的吹进来，将他的袍子吹的又鼓又粗。片刻后，他才打了个哆嗦，又仰天大打了一个喷嚏，嘴角的胡子也被卷进的大风吹倒在了一边儿。
“今天到此为止吧，先放学！”老先生终于发话，还没等话说完，孩子们已全部跑光。
老先生慢悠悠的拿走桌上的几本书，缓缓将它们放入怀里，顺手拿过一把雨伞，又缓缓走进雨中。
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急。放眼整条大街，除了老先生，再无他人，不远的胡同，在朦胧的烟雨中像极了一条看不到底的黑洞。
老先生姓孙，十多年前来的此地，然后就给莱芜村当起了老师，至今，村里人也不知道他的过去，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老先生缓步向家里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家中似乎有着点光亮。再仔细一看，大门正中央竟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老头儿大白天把孙先生家里的蜡烛全部点燃。
孙先生不慌不忙的走进屋内，在那老头儿对面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一边换着外套一边问道：“冷老头儿，咱俩说好的没有大事，此生不要再见。”
“但现在就是有大事。”这个老头儿年纪比孙先生大了许多，起码也有六十多岁。但他气色很好，精神抖擞，尤其他的双眼，更是冒着一道寒光，像是腊月的冰洞。
孙先生呵呵笑了笑，起身把湿透的衣服挂在墙上。不经意间回头，才看到整条街已经全部发出了光亮，那些耀目的光在雨水中慢慢就变成了红色。
“你……”孙先生难以置信，不动声色的侧身就要取墙上的那把短刀，却突然晕倒在地上，一道剑光缓缓穿透孙先生的身体。
闭眼前，孙先生看到整个莱芜村全部朦胧，地上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来淌成了一条大河。
次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但莱芜村再也没有任何的喧闹，整条街堆满了尸体，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奇怪的是，在村口，一个十岁的孩童满身狼狈，一瘸一拐的向着莱芜村的方向走了过来。
待他走进村口，先是一愣，接着满脸不可置信，然后“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惊恐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他叫周长生，是莱芜村收养的一个孩子，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昨日出门到村头洗衣服，不小心跌进河里，被河水冲了十几里路，大半夜才从河水中爬上岸，徒步行走了一整夜，这才回到莱芜村。
但让他永远想不到的是，他仅仅离开了一夜，莱芜村就被人屠杀的一干二净。过了许久，他才恍然从地上站起来，口中大喊着“二娃，二娃，二娃……”他一边喊，一边冲进一家农户，迎面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二娃。
周长生像是恶狼般扑向二娃，一遍一遍抚摸着二娃的脸颊。
许久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玩偶放在二娃怀里。接着他挨家挨户扣门呼喊，但得到的却是没有任何动静的回应。
周长生查遍全村一百二十户，没有一家幸免。天色渐渐也暗了下来，他这才注意到村子尽头的孙先生的家像是还亮着光，便赶忙拔腿向孙先生家里寻去。
待来到孙先生家，他加更绝望。孙先生浑身的白袍被血液浸成了通红，看他双臂双腿，显然已被人尽数割断，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周长生终于再次哭了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心底善良的老先生下场竟如此凄惨。
想了很久，周长生擦干眼泪，起身褪去孙先生身上的脏乱衣服，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就在他家后面挖起了大坑。
挖着挖着，一声咳嗽打破这里的寂静。周长生听到这声咳嗽，一把丢了锄头抱头看都不看拔腿就往村口跑。
跑出几米后，却听见后面有人隐隐约约在叫他的名字。
周长生一回头，便看到孙先生艰难的用右手撑在地上正要站起来。周长生着实吓得不轻，六神差点丢了五神。待仔细打量清楚，发现确实是孙先生，便折返回去一把将孙先生扶着。
孙先生双腿一痛，豆大的汗水从额头哗啦啦流出，这才意识到双腿的脚筋被人割断，只留着右臂可以活动，因为他是个左撇子。
“长生啊……”孙先生龇牙咧嘴忍着剧痛在周长生搀扶下坐在了板凳上。
周长生连忙给孙先生倒水，却被孙先生挡下，伸手指着墙壁上的那把短刀说道：“取来给我！”
周长生敬重的把短刀取来，孙先生拿到短刀，眼中露出疯狂，口中哈哈大笑几声。周长生哪里见到过先生如此模样，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孙先生右手握刀，似乎生涩至极，端坐在板凳上凌空挥砍几刀，随后一拍桌面，带着周长生腾飞出屋子。然后便听“扑通”一声，房子闻声坍塌。
孙先生命令周长生找来一个轮椅，二人乔装打扮成一对父子，离村前，孙先生看了看周长生，点燃几根火把，右手向莱芜村一扔，火把七零八落的分散在各个角落。不一会，村子就燃起来熊熊烈火。
周长生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孙先生，二人静静地观看着在火海中即将消散的莱芜村。“走吧，他日，吾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周长生听后，呆滞的推着孙先生走出了莱芜村。一老一少，望着钦州九岐山行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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