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郁郁葱葱,花香鸟语不曾断绝,可谁又想到这一切却被门口停放的棺椁煞了风景。三四个女眷一袭白衣丧服,披头散发跪伏在地哭嚎。几个中年汉子穿了白袄、打着赤脚,手中拿着白色衣物挥舞,嘴里还不时的呼号:“徐磊复!徐磊复!”
在那个时候死者家属通常会拿上死者生前的白色衣服在棺椁前大呼某某复,某某复,即为招魂之意,免死者身后做孤魂野鬼。
再瞧后看去,更是一幅白色横联上写有血书:“苍天不公,还吾儿性命!”下跪一老妪往哭着往火盆内焚烧祭奠之物。
这才是让乐正弘大开了眼界,这嵩阳学院怕是缠上了官司?牌楼后面站满了青袍(学生),仔细再看其中一人乐正弘认得,这不正是熊家门外所认得书生,杨叔霁么?他前前后后还有几位老学究打扮的模样,几人之中围着一人也是面熟,乐正弘想了许久都认出此人是何时见过的。
就这时候老者缓缓抬头望向马车,随后带着众人迎来,老者还是一脸和煦的笑容,远远就拱手道:“谦义到底是来了,却来的不是时候,这...这让你见了笑话啊!”
路遇此事怎能算作笑话?乐正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礼道:“先生来迎,谦义荣幸之至,只恐怕来的不是时候...”
杨叔霁几步上前,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介绍道:“老师是当朝宰相,文大相公,谦义莫不是眼拙?”
“嘶...”顿时吸了一口冷气,当日见时,老者是紫袍金带,虽说今日换了常服虽说与众位学究有所不同,确实硬没认出来。乐正弘再躬身施礼,恭敬道:“大相公莫怪,小子眼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文相没有计较,只是看想棺椁那边惋惜道:“徐少庚也是我院的骄子,本是豆蔻年华却英年早逝,实在可惜,可惜了。”
“呔!”身着白袄的汉子突然一声大喝,愣是把众人吓得一哆嗦,汉子耳贼,虽说声不大却也是字字落再耳中。
众人看去,只见汉子放下手中白袍,往乐正弘这里走来,身材高大壮硕,虎步而来,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见更是显得怒发冲冠。直到近前才看向乐正弘道:“若公子是来读书的,在下可是好言相劝,万万不可来此!这地方皆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包藏歹人窝点!好言称你一声文大相公,若不给我个交代,老夫一家就是死在这嵩阳学院门前,也绝不离开,吾儿之公道,自有上天做判!撕破脸皮打不了我去御前告御状!”
“你胡说什么?竟敢攀诬当朝宰辅,就算你有些军功,不过是个小校罢了,你还当嵩阳学院怕了你不成?还敢要上天给你做判?”这少年往前一站便是脱口而出。就连文相都是刻意避让。乐正弘发现少年说话时,文相竟然微微欠身,仔细再看,这少年身着新芽短袄,内里纹路一瞧便知是上等的蜀锦长袍,戴的是锦织团龙腰带,侧面还配极为罕见的水晶坠。只是这团龍绣的极精美,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功夫。
乐正弘心里明镜似的,当朝宰相都这般作态,想必这年轻人的身份定是不凡,估计又和安定郡王府的赵衍那般,应当也是个世子吧。洛都内又不止一个安定郡王,这些年头还是皇亲国戚满街蹿,走哪都能碰的上。
仔细打量一番,这少年生那是富贵之像(言外之意有些憨傻)。浓眉之下是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气嘟嘟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多了几分可爱。
就在其宽大身形之后还藏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只是微微探头而出,一双水灵灵大眼睛中含有些许愤怒,目不转睛的盯着乐正弘,四目相接之际有赶忙躲入前面公子的身后。
乐正弘觉得甚是好玩,他经历一世,只凭直接,不用猜疑都知晓,后面躲藏之人十有八九是个女儿身啊。
文相公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俗称稳如老狗,只是装模作样叹息道:“老夫知你为国搏杀,守土守疆甚是辛劳,哪个将士不是刀尖舔血才搏来的功名?你子少庚亦是老夫看中的弟子,事已至此,实在是人间惨剧啊,老夫之心殇,汝未可知么?”
还真是一副感化人心的模样,嘴里说的那是情真意切,句句都可收买人心,这一朝宰执可不是白做的!岂料那汉子并不领情,其中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乐正弘这才刚到此地,就遇这等事儿,其中原委又一概不知,懵的很。
想来汉子也瞧的出乐正弘是有些身份的,否则怎能劳动这当朝宰相来迎?
汉子冲抱拳说道:“公子你为老夫评评礼!我徐寿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守疆十五载,只为摘掉这兵鲁子的帽子,才将独子送到文相身前。谁料他遭人屈辱,被众人殴打致死,我妻更是哭瞎双目。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上天还我一个公道!洛都府尹沈浩轩欺瞒谎报,怎么能让我心服?我边境将士忠心为国却要受如此这般断后的待遇,老夫就是死在御前,也不能瞑目!”
乐正弘这才算是听了个大概,连连好言相劝:“大哥莫急,其中缘由你与我说也毫无用处,在下不过是个白丁罢了。至于你说洛都府尹沈大人,他家儿郎与我是好友,我定会帮你询问的。”
文相听了才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把拉住乐正弘往外走了七八步才肯停下,好言相劝:“大郎,这事儿你可万万不能搅和啦!若是其中再有变故,老夫可是要受些牵连的。都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是聪敏人!”
原本乐正弘就是个吃瓜群众,到底事实如何他真的不会放在心上,知道这面貌忠厚的老头说完他才觉得脊背发凉,这其中还真是蹊跷的很呐!乐正弘不好说什么,只是嘿嘿笑道:“大相公提点的是,可是世间正道总有人维护才好,就好比道家之阴阳,若我朝阴盛阳衰那岂不是有损国运,唉...文相不必挂怀,小辈的就是一个白丁,随口胡说罢了。”
文相老脸上气的面皮抖动,最后才明白这小子是和我玩嘴皮呢?扯半天倒是没一句准话。
乐正弘往回走去,路过人群也没说话,直直走到棺椁前扣了一个头,沉默不语众人也不敢上前说些什么,直到他站起来所有人才瞧见他那湿润的眼眶。乐正弘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众位,我本不该说话,这儿并无我什么事,只是死者为大,节哀啊!”对着徐寿做了一个抱拳礼。
徐寿瞬间老泪纵横,从事发也有三四天了,他等得,可是棺椁内的尸体等不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爷啊,我徐家做了什么事儿要这样惩罚,就连那仵作看都不看便被支走,磊哥儿,为父无能!无能啊!”
哭丧着众多,文相也不派人驱赶,毫无对策,只是这哭声让人心碎,尤其是乐正弘,他从来都是个心软的,瞧不得人掉泪。
众人还在默不作声,突然闻马蹄之声渐进。众人延着坡道望去,来着竟然是禁军打扮。站在文相身旁的胖哥二人连连往人群后面躲了去。之间禁军嘞马而停,翻滚下来拜倒:“文大相公,陛下车架快到了,大相公准备接驾吧!”
乐正弘真是怕了!前前后后,左右是逃不过去的。最先是陛下召见,后来又是圣旨,又是口谕的。指的婚事还指不定给乐家添了多少麻烦,说破天这也怪不得官家,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寸呢?
他是怕,文大相公则是怕的要死啊!书院门前还停着棺椁,官家一来可不是要败露么?这哪行得通,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斯文了,老头子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请徐寿一家去山上的偏院歇息!没我吩咐不准他们离开!”
歇息?说的是真好听,有错么?当然没错!徐寿听了那还得了?徐寿可是兵鲁子出身,军队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又是事关儿子的冤案,尽管十几二十个后生也是拦将不住,眼看着都是要打起来的局面。
文大相公临危大喊道:“徐寿!你若滋事不肯走,别怪老夫不念你徐家守土之功!”
徐寿像只负伤猛虎,女眷们也是抱着棺椁死也不松手,嵩阳书院的杂役小厮们搬不得,打不过,拉不动。
老头子喊得那个声嘶力竭,乐正弘连忙让人取了水了。向琛把壶子往上一递,乐正弘一把拉住文大相公,随即奉上道:“老大人不可伤身啊,快快饮用。”
这个乱劲儿,都是要笑死人的。文相拼命呼喊,要下面的把徐寿一干人等藏起来。乐正弘拼命的让老头喝水,好一顿劝啊。前面有拦人搬东西的,后面有奋力抵抗誓死不从的。左边有扯嗓门指挥,右边有递水抚背顺气的。
杨叔霁领着众学生都是不知干嘛?似是看热闹的。
通常禁军都是一里地才通报的,文相着急败火啊,看见这乐家孽障拉的他走动不得,眼看着要坏事,干脆一着急就晕了过去。杨叔霁等众弟子瞧见才是慌了神,个个急忙火燎的跑来,大喊道:“恩师!恩师啊!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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