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大，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老头子我乐呵乐呵？”
正在简单郁闷的时候，看守禁闭室的老兵笑呵呵地走来。老兵穿着早就被淘汰的40式军装，沧桑的脸上布满着岁月的沟壑。苦难的生活压弯了笔直的脊梁，稀疏的银发在风中零乱飘散。他从背后掏出一包花生米，一大包酱牛肉以及一瓶地道的二锅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手搓出火苗点燃那根跟了他大半辈子、早就被盘出包浆的老烟枪，美滋滋地嘬了一口，然后露出了胜过神仙的快乐和满足。
老兵的名字已经无人知晓，简单只知道他的代号是老狼，是狼牙最老的兵了。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孤峰之上，抽着正宗的关东叶子烟，哼着过时的家乡小曲儿。
“这里的风太大。”老狼从禁闭室的垃圾堆里扒拉出几块木板，将漏风的地方堵上，然后点燃一堆篝火，笑眯眯地看着简单，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干黄的牙齿散发着刺鼻的烟味儿。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粗瓷大碗，单手熟练地撬开二锅头，辛辣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尝尝？地道的二锅头，倍儿有杀气。”
简单笑着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还小，喝酒，对智力不好。”
“你说你，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娼，十七岁了还是个处男。活得那么正经，累不累啊。”老狼一边嘟囔着，一边递给简单一个军用水壶：“给你的，新鲜的羊奶。”
“谢了。”简单笑着打开水壶，闻了闻飘溢的奶香，面露惊喜之色。一仰脖，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羊奶喝得一干二净，然后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巴。伴随着羊奶下肚，崩掉的牙齿居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样。看得老狼一个劲儿地咂舌，感慨道：“你这身体素质，真够变态的。”
“除了能吃能喝能睡能抗揍，也没什么特殊的。遇到真正的强者，还不是被揍得跟孙子似的。”简单抓起两大块酱牛肉扔进了嘴里。
老狼就着两颗花生米，咕嘟咕嘟地喝下半碗酒。火辣辣的二锅头穿胸而过，苍老枯黄的面庞顿时涌上微醺的红晕，浑浊的眼睛透着精光，目光深邃而沧桑：“《竹锦诀》是一部很不错的功法，好好修炼，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三十年，真的太久了。”简单含糊不清地说道：“按照现在的进度，我四十二岁才能够入真武，五十岁才能达到圣王之境。那个时候年纪太大，黄花菜都凉了。听说浮士德学园中最顶尖的那群天才，修炼帝品功法，都是朝通窍而暮开脉，三天淬体圆满直入真武之境。”
修炼功法共分为凡品、玄品、灵品、仙品、圣品、帝品六种，即便是最低级的凡品功法，都凝集着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心血，因而在帝国本土，每一部功法都很昂贵。简单不吃不喝二十年，攒下来的钱才勉强够买一本玄品功法。
老狼嚼着花生米，耐心地听着简单说完，抿了一口酒，道：“自从云皇陛下十八岁成就帝君之后，修行界就变得心浮气躁起来。都说十年育树，百年育人，用三十年的时间搏出一条通天之途，真的不算长。这世间亿万菩提众生，又有几人敢说五十岁时一定能踏入圣王之境？”
简单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露出苦涩的笑：“我赶时间的，老狼。”
“欲速则不达。”老狼劝诫道：“心浮气躁，是修炼的大忌。”
“道理我都知道，老狼。”简单低着头，眼中浮现出无限的温柔：“可是，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了想要守护一生的女孩。”
“如果我不曾遇见她，我当然可以心如止水地修炼到五十岁。”
“但是自从遇见了她，每一天每一秒我都觉得很漫长。”
老狼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那个女孩，是贵族？”
“不仅仅是贵族，还是最上层的那种。”
“她在浮士德学园？”
简单点点头：“即便是在浮士德学园里，她也是最优秀的。”
老狼干瘪的面庞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原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
简单的眼睛微微眯起，双眸深处弥漫出森然的寒意，似是有着无尽的怨毒和愤恨：
“其实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上了浮士德学园。只不过后来，被一个权贵子弟顶替了身份。你也知道，我家里很穷，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艰难度日，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想要修炼，要么考上一流的学府，要么去当兵。所以我来到了远征军·······”
“我本来以为，这里是个公平的地方。”
“只要我努力，我就一定能够保送浮士德学园。”
听到这句话，老狼嘿嘿一笑，讥讽地说道：“这里不讲公平，这里只讲规矩。谁的拳头硬，谁的实力强，谁说的话就是规矩。什么条例、军规、法律，都是扯淡。”
“知道为什么嬴氏皇族能够得享天下万年吗？因为在所有的权贵中，他们的实力最强，他们的帝君最多、他们的拳头最硬。”
“当你希望别人能够施舍你公平的时候，公平就已经离你而去。”老狼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简单：“小老大，你还是太年轻了。”
听了老狼的话，简单沉默不语。
“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目光凶狠，就像荒原上的狼崽子一样。当时，我就给你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简单看了老狼一眼，无奈地摇头，笑骂道：“老神棍！又在扯你的天机术了。”
老狼却是自顾自地说道：
“小老大，你有毅力、有智慧、有大气魄、更有飞扬跋扈的气焰。若是生在帝王之家，那必定是一代圣君；生于名门望族，那也会是一方雄主。只可惜，你生于寒门。这些品质放在寒门子弟身上，就只能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
“人啊，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衩。凡是成就大事之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的命格太轻贱，hold不住你的雄心壮志。没有天命所归、没有贵人相助，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我不信命的，老狼。”简单很认真地看着老狼，眼眸深处似是有着野火在拼命地挣扎着、燃烧着：
“我自己就是贵人。”
老狼也不去争辩，只是笑呵呵地说道：
“你不信命，那就不谈命。你会抽烟吗？”
简单摇头：“我不抽。”
老狼指着烟枪说道：“这抽烟啊，其实里头的学问很大的。要讲究个温良恭俭让，特别是这个让字，就够你学一辈子了。”
“你生于寒门，就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能忍则忍，该让则让，退一步海阔天空。”
听完老狼的话，简单不屑地笑了：
“能当第一，又何必当第二？既然能赢，又何必去输？我拼尽一切做到最好，又有什么错？”
“这江湖，没有输赢对错，只有人情世故。”老狼闷了一碗二锅头，脸上隐隐有了三分醉意：“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罗恩虽然不是个东西，可他也先后三次给你留了退路，你小子不识抬举，自绝退路。最后不仅没能保送浮士德学园，还被开除军籍，丧失了去远东军校上学的机会。在我眼里，你这就是不知进退。”
窗外阴风怒号、冷厉如刀。
“老狼啊老狼，我是个什么货色你还不了解吗？我这人，只进，不退。”简单拍了拍老狼的肩膀，大笑着说：“既然大本营不给我这个保送的机会，那我就直接退役。随便找个学校，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参加考试。无非就是难度变大、不享受军人加分政策罢了，又不是考不上。”
“这些年你一直在打仗，都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你拿什么去和那些寒窗苦读十二年的学生竞争？而且过了初试，还有更加残酷的复试。”
“我很聪明的。”简单伸出一根手指，自信地说：“一年时间的复习，足够了。”
“你那叫复习？预习还差不多。”老狼嘬了一口烟，没好气地说：“老头子我苦口婆心劝了你半天，你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说完，老狼拍了拍屁股，背着手离开了禁闭室，像极了一个被儿孙气走的小老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老狼。”简单望着老狼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只不过，我简单，只进，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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