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无声，高小灵行走在安华宫内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路上。
十五岁的少女脸庞稍显稚嫩，但在皇族身份的熏陶下已带上了普通人不曾有的威仪。
威仪下的沉重与眉目间的忧郁却也使她失去了普通少女的明媚。
走到门口，听着房间内传出的低沉诵经声，高小灵才停住脚步。
默默听了一会儿，高小灵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嘴角向上一拉，挤出一个微笑。
“皇兄，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来了？”
推开门，看见那个盘膝而坐的年轻身影，高小灵才显露出几分少女该有的雀跃，连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
诵经声停住，高延抬头，脸上是温暖的笑意。
“皇妹终于舍得来看为兄了？”
“哎呀，皇兄说的是什么话？”高小灵把手中的食盒放到矮桌上，迫不及待地取出一盘盘菜肴，“这可是我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的清溪雪鲟，又花了一天一夜才做出黄皇兄最喜欢吃的的清蒸雪鲟。”
高延微笑着看着高小灵，没有说话。
清溪远在大楚京都数千里外，要在这里吃到新鲜的雪鲟，难度可想而知。
要是受宠的皇子还好说，可是……
将菜肴放好，高小灵邀功似的看向高延：“皇兄赶紧尝尝！”
高延拿起筷子，夹起鱼肉尝了一口，细细体会良久，才眯着眼睛赞道：“好吃，皇妹的手艺又进步了。”
说完话，他手中的筷子就不曾停下。
皇妹的好意不能辜负。
高小灵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便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情。
说到大皇子身为嫡长子，本来最受皇帝宠爱，也最得朝臣支持，但谋划的远征西南夷人却一败涂地，至今不知所踪。
很多人都传言说，大皇子已经死在了军中。
说到二皇子加入白鹿书院，拜大儒为师，在儒林间声望越来越高，逐渐有取代大皇子之势。
前几天上疏的治国十策深得百官赞誉，已经有人提出立二皇子为储君，但是皇帝没有同意。
高小灵最后说道：“要是他当年说实话，皇兄也不会……也不会……说不定皇兄也能……”
“没可能的。”高延头也不抬地说道，“说不说对结果都没有影响，这事是大是小，不过皇帝的一句话而已，退一万步，就算没有这事，他也能找到其他理由。”
“他……他……终究是父亲……”高小灵看向桌旁的道经，声音低沉下来，“为什么那么绝情？斩断皇兄所有的退路，就算……也可让皇兄成为普通人，为什么要把皇兄圈禁一生？”
“或许是钦天监的批语太过骇人？比如我是魔教传说中的灭世大魔？”高延幽幽道。
“皇兄就会开玩笑。”高小灵瞪了一眼高延，“皇兄是大魔，那我是什么？”
“自然是行侠仗义的女侠。”高延头也不抬道，“记得皇妹小时候说过想做女侠。”
看向窗外，他才继续说道：“我虽没出安华宫，月圆那夜，也看见四皇妹踏月而来，衣衫飘飘，如月华仙子，不知道皇妹你的武功有没有练到这种层次？”
高小灵脸上一红：“就知道消遣我，皇兄明知道我没什么武学天赋……”
高延笑道：“和你皇兄我一样，都没什么天赋。”
“六皇妹小时候看起来瘦骨伶仃，没想到天赋不比四皇姐差。”高小灵有些向往，“她加入武林最神秘的烟云阁不过四年，武功直追四皇姐，不过两人还是不对头，一见面就吵架。”
“无用未必是真没用，要是你皇兄我真有本事，恐怕连被圈禁的待遇都没有。”
“皇兄又在说胡话。”
又说了些话，等高延放下筷子，高小灵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交又絮絮叨叨代一些生活琐事。
“皇兄，到了冬天有些冷，你要吩咐安华宫门口的小太监准备新被子，他们未必愿意，你就给些银钱。”
“还有，夏天多雨，皇兄要注意屋顶是否漏雨，要是漏的话皇兄不要自己上去，给些银钱，找两个小太监上去。”
“钱的事皇妹会为皇兄准备妥当。”
“另外，皇兄的衣服我也备好了，春夏秋冬都有，皇兄以后好几年都不缺衣服。”
……
一直到高小灵把碗筷放进食盒，高延才说道：“皇妹，发生了什么事吗？”
高小灵身体一僵，继而若无其事地把食盒盖好，才说道：“皇兄不要想多了，我是大楚五公主，能发生什么事？皇兄照顾自己就好，我就是担心皇兄而已，以后很忙，可能……可能很长时间不能来看望皇兄。”
沉默。
高延没有说话。
高小灵也没有抬头。
许久之后，高延叹息一声：“皇妹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了吗？”
“皇兄……”
高小灵抬头，双眼里已经蓄满泪水。
“西南战败，大楚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应对北边的狼族，恰巧……恰巧北边有人南下，说要与大楚和亲……”
高延一愣：“所以，选中的那个人是皇妹吗？”
“皇家里只有皇妹我没有什么天赋，他们说和狼族联姻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仅能解决北方边患，而且能钳制西北其它蛮族，再次打通大楚与西域的商路，这是大楚开国皇帝都没有做到的壮举。”
“靠和亲维持的和平能有几天？”高延闭上双眼。
“可是大楚正需要和平，用一无是处的皇妹换取短暂的和平，等大楚恢复国力……”高小灵擦掉眼里的泪水，却越擦越多，“皇妹自己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那么大的价值，能做到那么了不起的事。”
“那么皇妹愿意吗？”
“皇妹已经十五了，到了出阁的年龄，只不过嫁得远些。”高小灵的脸上又恢复明媚的笑容，笑容上是擦不掉的泪水，“只是舍不得皇兄。”
“万事不由人……”高延的声音有点无奈。
“是啊，万事不由人。”高小灵又擦了擦泪水，“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皇兄也是，母妃也是。”
“母妃……”高延睁开双眼，温和的双眼里好像有些其它东西，“你和亲是什么时候？”
“使节已经到三十里外的白水渡，等一切准备完备，到后日入城。”
“皇妹……”高延看向窗外。
高小灵跟着看向窗外，轻叹道：“皇兄是想告诉我，此去海阔天空，远离争斗，未必是坏事吗？
“不是，我是说，皇妹若是有闲，就去城外的无极观，把他们老祖手书的文始真经借来。”
高小灵：……
悲伤的气氛被一扫而尽，她想笑又笑不出来，于是瞪了一眼高延，提起食盒就走，到门边又停住，转头嗔道：“人家老祖的手书，愿意借给皇兄？皇兄有那么大面子？”
高延微笑道：“就说宫里的皇子借，他们会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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