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
武德九年，秋。
卯时。
尚笼罩在黑夜之中的长安城一片寂静。
北城门。
城门紧闭。
还未到城门打开之时。
城头，辛勤值守了一夜的守卫也是有些倦意，有些昏沉的打着瞌睡。
寂静黑夜，马蹄声骤起。
城头守卫的那丝困意瞬间消散一空。
透过点点星光，依稀可见城门外一骑奔袭而来。
人未至，一道高声便传了过来。
“八百里加急！北境急报！”
城头守门校尉神色一凛，快步走下城墙，来到城洞之中。
“开城门！”
沉重古朴的城门在守卫们的拉动下徐徐打开。
身着边关甲胄的铁骑很快抵达城洞下。
飞快验明来人身份后，校尉不敢耽搁，当即挥手放行。
铁骑更是没有半句废话，再度策马疾驰。
城门复又紧闭。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望着迅速消失在星辉下的铁骑背影，守门校尉神色沉重。
...
...
自边关千里奔袭而来的铁骑无视朱雀大道不准当街纵马的铁令，几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皇宫宫门前。
而后，皇宫北墙宫禁层层大开。
深夜中原本昏暗的宫城仿佛被火星点燃，自北墙宫禁，似一条火蛇一般，迅速蔓延至那座坐北向南，巍峨辉煌的太极宫。
灯火通明。
边关铁骑直达太极宫前。
新帝有令，若有急讯，可策马直达御前。
而这位刚发动政变坐上龙椅还没几天的新帝前不久还在甘露殿中酣睡，闻讯后立即起身来到了太极宫前。
甚至连那身当世最为显赫耀目的龙袍都没来得及换上。
足见这位新帝对这位边关铁骑带回的消息有多重视。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从边关铁骑口中得知事态已然严峻到那般焦头烂额的程度后，这位天下第一人的脸上还是攀上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沉重。
心中的危机感更是前所未有。
让铁骑下去好生歇息后，新帝挥手招来心腹宦官交代了几句。
而后，威严庄重的皇宫中冲出十数骑，带着天子旨意，分别朝着不同的目的地奔去。
...
...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甘露殿。
新帝李二已然换上了彰显帝王身份的明黄色龙袍。
不怒自威。
除他外，殿中还多出了几位应召而来的新面孔。
左卫大将军秦琼，右卫大将军程咬金，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
除三位心腹大将外，还有智囊谋臣三人。
分别是中书令房玄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兵部尚书杜如晦。
皆是原秦王府的架海金梁。
李二能以蟒袍换龙袍，这几人可谓功不可没。
深夜召见，必有大事发生。
可称位极人臣的六人深知这一点，却都默契的闭口不言。
李二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开门见山道：“朕刚收到边关传来的急报。”
“颉利、突利二可汗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此刻...只怕已经入境。”
简短沉重的话语宛如那搅海神针，让六人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境掀起了惊涛骇浪，心神俱震。
突厥此番大举兴兵入境的目的，在场六人无不心知肚明。
大唐刚历经了一场政变，旧帝退居幕后，新帝上位，正是政权兵权人心皆未稳固的大好良机，试问那一直虎视眈眈，妄图入主中原已久的突厥又怎么会不为所动？
只是他们虽然早有预料，却怎么也没想到，此次突厥的动作竟然会如此之大。
二十万大军，对于现下尚处在风雨飘摇的大唐来说，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时间，六人眉宇深锁，沉思对敌良策。
事关重大，就连一向脾气火爆以莽撞著称的尉迟恭也是不敢妄言。
龙榻之上的李二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之后没再出声，眼眸微眯，左手拇指和中指按在太阳穴上支撑着脑袋。
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只是右手指尖不规则的轻敲着身前案几，让人能够察觉出他的心境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平静。
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只剩下李二敲击案几的沉闷声响。
流光易逝。
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
晨曦透过窗户落入大殿之中。
“若是那位在，兴许会有良策。”
房玄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殿中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那位的身影。
李二敲击案几的动作为之一顿，右手就这般停在了空中。
被左手遮掩住的眼眸豁然睁开，眸光深邃。
殿中噤若寒蝉。
气氛并没有因为房玄龄的话而缓解，反而一反常态的愈发沉闷。
压得权柄煊赫的六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二微微抬头，望向一侧窗外。
殿外原本昏暗的天穹仿佛遭遇了生死大敌一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退去。
天地一片清明。
李二目光恍惚，若有所思。
...
...
城北。
一处小巷中，隐匿着一间鲜少有人问津的无名酒馆。
客桌上，坐着一位正值青年却满头华发的俊毅男子。
边上，是那位完成了使命，本可以好生歇息的塞北铁骑。
青年华发男子默默从铁骑口中听完了边关噩耗。
足以让当今天子动容的消息并没有让他大惊失色。
如那满头华发一般的苍白脸色依旧古井无波。
仿佛早有预料。
端起桌上仅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后，华发男子缓缓起身。
微微眯起的眸子，投向北方的天际。
塞北铁骑似乎猜到了什么，瞬间心头一颤。
还未等他出声，华发男子便收回目光，摆摆手道：“我意已决。”
温醇的嗓音坚决有力，不容置疑。
塞北铁骑张了张嘴巴，心头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终是没有多言。
华发男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眼眸通红身躯颤抖的旧部肩膀。
...
...
半个时辰后。
北城门。
城门已然大开，赶早进出城的商贾百姓络绎不绝，人头攒动。
重新换上一身装束的华发男子策马而至。
值夜的守门校尉还未换岗回府休息，忽的惊鸿一瞥。
望着街头那位身穿斑驳明光铠，骑马倒提长戟的身影，守门校尉呆滞当场。
心神震荡。
隐退三年，将军再覆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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