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青阳门内的一家客栈。
姚晨凭窗看着外面街头的人来人往。
西凉首府的繁荣景象，让第一次来到此城的姚晨印象深刻。
整支武装卫队都远远驻扎在城外，姚晨只带了有限的随从进了大城姑臧。
如此不惟是主人放心，姚晨也觉得随从的一千扈从兵将们的安全更有保障。
大凉朝廷上，姚晨不卑不亢地陈明了自己亲自来西凉承担的使命。
果然，吕光的手下很不友好……
不过，那威名远播的大凉国主气度很是镇定，双目如炬，威仪棣棣，却耐心地听了自己将话说完。
他们的大国师圣僧鸠摩罗什也在场。
整个过程中，圣僧没有开口。
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深邃而智慧，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而且宝相庄严。
吕光朝廷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现在看，自己还是没把握不辱使命。
日暮时分，谦光殿早早就已掌灯，却空荡荡地只有吕光一人。
大智寺传来悠扬的晚钟声。
窗外，天际明月已经将辉光洒满了姑臧五城，吕光的心却还是静不下来。
除了军机要务，其他的国中大事，吕光总是会征询大国师的看法，多少借鉴圣僧的智慧。
但这件事，他必须乾纲独断。
大凉也有自己的秘密情报系统，不仅是目标针对乞伏鲜卑、苻登势力、羌秦姚氏和西域那厢，整个神州的眼下大局势吕光都大致了解的不差。
而今，除了遥远的晋国江南地方，只有自己统治的凉州算得上是一方乐土！
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拜圣僧所赐。
吕光在民政事务上一般都会尽量遵循国师的明智建议，国师驻跸的大智寺更是吸引到四方国人慕名来听法，还无偿教诲穷人家的孩子读书识字，帮着为一些来求医的病患者尽心治疗。
任何时候，饥寒冻馁的可怜人都能在大智寺内讨到一碗义粥果腹，在寺里留宿度过寒夜。
国师圣僧的一片慈悲心，换来的是人们对西凉的信心，对自己这个君王的颂扬。
然而，吕光正是因此才纠结无比！
奉命远征西域，天子交待的很清楚：
一、将西域再度纳入神州朝廷的治下体系，恢复东西方互利互惠的丝绸之路贸易。
二、迎接圣僧入长安城，给天下人带来佛陀福音，给神州带来光明与安定。
自己出于骄傲和私心，选择了自立为王，而不是兴师讨伐叛羌，恢复苻氏的江山。
这种背叛，对不起先帝的厚恩与重托，有亏臣节……
圣僧东入长安弘法，亦是大帝苻坚生前的衷心夙愿！莫非还得让大帝的在天之灵再度抱憾？！
而且，受圣僧的耳濡目染，吕光是相信因果报应的。
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儿孙富贵，吕光一定要自立为君王！
他不怕自己死后会下地狱，半辈子疆场杀伐，自己的手上染的鲜血太多了！
然而，他怕自己的良心不安！
怕在另一个世界与苻坚大帝之灵再见面……
甚至也怕今后和圣僧的君臣相处！
因为，自己可能耽搁了天下人的福祉……
耽搁了佛陀的大智慧光泽神州世界……
老羌姚苌派来的孺子看上去挺优秀的！
在自己手下杀气腾腾的诘难中从容不迫，娓娓而谈。
老羌想成就氐皇苻坚的未了心愿，安置圣僧在长安五重寺，弘扬佛门大法，普渡向善之人……
吕光明白，那从前看似忠厚实则狡诈的老东西姚苌肯定在这件事上还藏着掖着什么猫腻！
但他声称的确实是苻坚大帝的遗愿，是有利于世人和天下的一桩大事。
姚苌还愿意永远与西凉互不相犯，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恢复商贸往来，甚至儿女之间结亲。
吕光不怕实力雄厚的羌秦帝国！
但毕竟凉州与雍州在许多方面还没有办法媲美，尤其是人口和农业。
而且，自己拿下的河湟之地，还有数量众多的生羌……
假如自己肯接受姚苌的提议，对方以羌人皇帝的名义，是能帮着自家大大稳定南疆羌区诸郡的局势的。
这件羌秦朝廷来使交涉的国家大事，自己看来确实需要认真掂量斟酌才是。
星光灿烂，秋虫残鸣。
山道边的一处废弃窑洞里，苻锦裹着厚衣衫，抱膝坐在地上，看着外面的星空出神。
已经安全出了萧关，不用再担忧苻登派人追寻自己了，也没有再遇到羌秦的兵马。
眼下的所在，是一片三不管的地带。人烟更为稀少……
前面很快就该进入那乞伏鲜卑的地盘了，希望能安然无恙，顺利抵达目的地姑臧。
晨曦点亮了东方的天际。
西凉国主吕光动手熄灭了烛火。
这是他的一个很优秀的品质，贵为一国之君，却知道珍惜民力，不做无故的浪费！除了先前为彻底赢得鸠摩罗什的心而真正奢侈了一大把！
在吕光看来，一滴灯油、一根羊油蜡、一碗梁饭，都是民脂民膏！
老百姓很不容易，府库再不缺钱，也得爱惜民力。
据说，自家的祖上吕氏一直承袭了这样的优良家风！
当年大汉朝的高后吕雉，就是在国用国帑的使用上精打细算了一辈子！所以在汉人司马迁撰写的《史记》上留下了美名！
以眼下自己的实力，没可能像汉高后那样拥天下垂拱而治，却在宫廷消耗这种小事上大有必要以家门先贤为楷模。
吕光走出大殿，看到了东方喷薄欲出的红日，心情更为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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