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连绵起伏的丘陵,远看甚是美丽,潺潺的溪水好似一根根透明的血管,滋养着丘陵上郁郁葱葱的丛林,不时有几只野兔窜出,山间小路的两边遍地是野花,云雾缭绕的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莺啼,丘陵间的水汽把正午明媚的阳光折射出一片金色的气息,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恬静,除了,旁边树上那些被吊着的尸体。
山间的小路上,一名旅者全身着灰白色行装,带着一顶还泛着淡绿色的斗笠,斗笠前的薄纱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长相,腰悬两把粗布包裹起来的剑,驻足在吊着尸体的树前。他看了看,被吊着的都是些老人,衣衫褴褛,身上满是鞭痕,脸上也不少淤青,头盖骨凹陷,似乎是被钝器所杀,死前遭了不少罪。看此情形,旅者不自觉纂紧了拳头,又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村庄,略微加快了脚步。
“店家,有些什么酒菜?”说话间旅者已经到达了村庄,首先找了个歇脚的地方准备好好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府。
“来了来了!”闻声听去,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旅者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小店有些米酒,四季果蔬应有尽有,还有些我们本地特产的腌菜,主食的话有粟米。”少年一边热情地招待着旅者,一边拿着手帕擦着本就干净的木桌。
听完后旅者似乎有些不太满意,随手掏出两枚银币排在桌子上说到:“没些荤菜吗?”少年看到银币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得忘记回答问题,旅者不由得摆了摆手道:“叫老板过来吧,你这小鬼估计也当不了家,好酒好菜备着,我又不会少你们钱。”
少年回过神来匆匆朝房内叫了一声:“爹,贵客来了!”
“来了!”话音刚落一年过半百的男人急匆匆赶到旅者面前:“客人,您要点些什么?”
“行脚客奔波了有段日子了,腹中一点油水都没,你们这里可有些好的酒肉?”
老板满脸歉意的回答:“呦,客人,小店还有些浊酒,但是肉的话,确实没了,还请客人见谅。”
旅者听闻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桌上的两枚银币,在两根手指尖反复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笑着问道:“店家,这声好听吗?”
老板一怔,忙声赔笑回答:“好听,好听。”
“哦,我大老远的就闻着你家后院里煮的牛肉味了,你说没有好肉,怕我不给钱吗?”
老板见瞒不下去了,只能十分为难得说:“这位老爷,您就饶了我吧,那锅里煮的不是牛肉,是我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啊。”
旅客听闻此言,手指捏着两枚银币停滞在空中,面纱下的脸也顿时收起了微笑,问到:“此话怎讲?”
老板愁眉苦脸得说:“哎呀,老爷您就别问了。您路过我们村子,我们本该欢迎来客才是,但您要是因为我们村子的事丢了性命,那就问题大了。”
“哦?什么事能这么的,要命?”
“老爷您进村前也看到树上吊着的那些尸体了吧,这里有许多惹不起的主儿,您快快用完餐走吧,一路上千万别管闲事,要不真的会要命的。”
旅人冷笑道:“圭国下辖五方界三十二道郡二百一十三城镇,自十年前坦塔尼斯军统一各部族后,便将法律下发到了各个城镇,首先强调的就是“杀人者伏诛”。听你的说法,人命如儿戏般。怎么,你这村子难道不是闪云镇的村子吗?”
老板心中十分苦闷,话音未出浑浊的眼眶里就噙满了泪水:“看来老爷您也是走南闯北,博学多才的人士,却又怎么不了解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法啊,律啊的东西,不就是拿来管能管住的人吗?是,咱们平头百姓没本事,法律上说啥咱就做啥,干了法律不让干的事,自然有人来抓我们去抵罪,可那些法律管不了的人呢,法条在他们面前和揩屁股的草纸有区别吗?”
旅人无奈得低下了头,他见多了玩弄法律的讼棍、无视法律的权贵、还有数不尽杀不绝的法外狂徒。百姓面前,法律重比山岳;权贵面前,法律轻如鸟雀,这般道理,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也不多言,从腰间解下两把粗布包裹的剑,放在了桌上:“您说的是,老板,可我这人偏偏就有爱管闲事的毛病。你不解释下,为什么说锅里炖的是你的身家性命,为什么村口树上吊着那些惨死的老人,我今天还就不走了。”
老板叹了口气,道:“诶,老爷您还真是不怕事啊。这么跟您说吧,我们这里有个外号镇山鬼的大人,称自己天天带领人马防范盗匪猛兽,每年都要向周边十几个村子征收粮食和钱财。他手底下有近千号巡逻队,谁敢不从,便直接抓起来关进他府上,说是要改造,但只见进去的不见出来的。他那个弟弟外号化骨蜂,虽然文质彬彬,却是真正的吃人不眨眼,给每个村子都立了各种条条框框,出村要上报,收成要上报,就是打些野鸡野兔也要上报,您说这防范盗匪需要上报这些东西么!而每年都带着一些说是从首都勘纳尔进来的瓷器香水,到各个村里面强换粟米和肉。咱们温饱都是问题,他们倒好,说为什么咱们形容丑陋,和首都人没法比,全是因为首都人用品讲究。所有为了彻底把我们改造成首都人那样的高素质,以此来发展咱们这片地方,第一步就是要从外在形象上改起来。因此,他们带来的香水之类的东西,咱们是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
“哼。”旅者冷笑一声,拿手擦了擦自己的耳后:“有点脑子啊,能把抢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看来是名师之徒。香水,勘纳尔城居民的习惯是香料,从没见他们用过香水。”
老头满脸无奈得看向旅者,眼光迷离,几颗泪水悄然滑下:“不瞒您说,小老儿店内本来有几张上好的木桌,结果前段时间他们派人来,说什么店内东西太老太破,强行给换成了您现在看到的木桌。他们还跟小老儿我算了笔账,说那老木桌只能值200钱,新桌子是值5000钱的上等货,一来二去,我这还欠了他们将近20000钱,我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没用过坏肉坏粟,没有过偷工减料,年年岁岁的祭祀也没落下过,这老天就这么对我?”
旅者闻言,无奈摇了摇头,手指在桌子上抓出深深的木痕,老板终于遇到了个能倾诉的对象,又说道:“至于老爷您问的,锅里炖的是小老儿身家性命是什么意思,是这样的。镇山鬼那伙人,每年都要用他们的货换走我们的七成收成,几天前收割完粟,他们又过来换东西,有几个年轻人不想交不想换,便和镇山鬼的手下打了一架。结果第二天,化骨蜂就带人来了,说他们暴力干扰秩序,按照道郡里下发的造反通敌法律,要灭门,但是考虑到是初犯,罚父母管教无方,将孩子们的父母毒打一顿后吊死在了村口,让出入的村民都看着,记着。那,天我那几个老伙计惨死时我求了情,化骨蜂虽然没明说,但是明显是很不高兴,他们这些手下正想找机会拿我开刀啊。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到了,我要是伺候不好他们,我这一家老小,诶,也就到断香火的时候了。”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老板慌忙说道:“老爷,您千万别说话,我来应付他们!”
“老头,酒菜备好了吗!”之间一行四人走进了小饭馆,老板连忙陪着笑脸迎接:“都准备好了,就等各位赏脸大驾光临了!”
为首的大汉刚进门就看见了旅客,问道:“这谁?”
老板回答:“镇子里派来取衣物的,镇长年前让小店帮忙找人织一件棉衫,这不快入秋了吗,特地托人来取回去,所以没及时向您汇报,毕竟您也说过,镇长那边的人可以照顾下,我这就给你们取牛肉去。”二人谈话间,全然没注意到旅客已经抬手擦了好几次耳后。
四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大吃大喝,待酒菜上齐老板准备退下后,为首的大汉叫住了老板:“老头,前几天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大人,您指的是?”“还装傻?”大汉冷笑了两声,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那几个老不死的给他们的孽子抵罪,鞭子抽在他们身上我们也是于心不忍,但不这样怎么让你们这些大字不识的粗人记住道理,二爷正讲解自己改造本地愚民来造福一方的道理,你插什么话,对于这一点,咱们二爷可是很不满意啊。”
老头怔住,脸上写满了恐惧,两手在围裙下无奈的拼命搓,不知作何回答。
“你要是不说话,我们可就只能认为你是不满我们二爷的决定了。二爷和咱们为了能让你们这些粗人过上首都人的日子,废了多少功夫,你们倒是不知好歹,你那死老婆子怎么死的忘了?”
听闻此话老板当时就给大汉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过了好一会大汉才斜眼看了看说:“停!把我当你死了的亲爹拜是吧?咒我死?”
磕也不是,起身又不敢起,老板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脑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旅客则在远处静静得看着这一切,只是又多抬手擦了几次耳朵。
“我记性不好,你告诉我,你那老婆子怎么死的。”大汉起身伸了伸懒腰,蹲下来拍了拍老板的头,又凑近老板的耳朵说:“不记得,就带你回府里好好学习学习道理。”
老板趴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她,她,她不识好歹。她一直认为吃饱了才能学习道理,不梳发髻,不打阳伞,不喷香水,不,不,不,总之就是不对。二爷派人来给我们送玻璃杯子,那是产自勘纳尔城的好货,她不识货,不识货,四百斤粟米就能换到,她不识货,她不愿意换,她还殴打二爷派来的先生。”
“啊,我想起来了,然后她就因为私通匪徒想对先生动手,被当场处决了,你那个大儿子就是私通匪徒的元凶,也一并处决了。不过二爷念在你老实,恩准了你给他们收尸。”大汉起身绕着桌子又转了两圈:“记性不错,后面的我不提醒你一定忘记了,这酒肉就当是学费了。你们这些粗人也真是的,伟人都说过,“踱步慎行避脏,只因新鞋新裳”,你们这帮蠢钝东西,要教多少遍才会懂。”
“那么多肉塞不住你的大嘴,难怪废话这么多。”旅人冷不丁突然发话,后又用手猛擦了擦自己的耳后。
大汉顿时一愣,错愕得看向旅人,又回头愤怒的看着老板,老板呢?听闻这一声,惊吓的嘴都张不拢了。
“聋子?听不到声音哪来的?”旅人正了正身,“还是说这一幅大个子里头的都是软骨头?连个话都不会答?”
大汉定了定神,又是一声冷笑,慢慢走到旅人面前,抽出背后的白铁大刀:“哥几个,这位兄弟没去府里登记就进村,还说是镇长那老不死的派来的,咱们怎么不知道,他是谁啊?”
其余三人哈哈笑了起来,一人说道:“大哥,肯定是盗匪来村里找线人了,想带人来劫村子,不能放活口回去啊!”
大汉举起刀,对准了旅人的头顶:“除盗治安是咱们的工作,就是吃饭也不能耽误!”
说完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旅人头顶砍去,旅人也在电光火石间抽出旁边竹筒里的一直筷子横劈而去,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随后“咣当”两声金属掉地的声音,旅人依旧坐在长凳上,慢慢把筷子插回竹筒,轻蔑得回答:“果然,软骨头。”
大汉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断刀,断口异常整齐,就好像快刀切豆腐一般,这可是上等的白铁刀,竟被人切成了两段,还是用的筷子。又转头看了看竹筒,插进去的筷子周围竟有淡淡的白色光芒在缓缓散去。
“傻站着干嘛?镇山鬼和化骨蜂就这么待客的吗?向西二百里,莽鸿山的山主——旱地船工了罗派我来找他们商量大事!还不快去请人!耽误了你们付得起责任吗!”说完旅客又挥手擦了擦耳后。
大汉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得回到:“莽鸿山的贵客,对不住,对不住,怠慢了,怠慢了,小的这就去把二位当家请来,您稍等,稍等。老头子,好生伺候贵客,怠慢了我要你的脑袋!”说完便带着三个呆住的手下慌忙出门,骑马绝尘而去。
“诶!”旅人站起身来自说自话着:“换做是以前,我可不会让他们出得了这个门,几位老爷,你们总说我心直口直行动更直,现在啊。”转身看见老板还跪在地上,便喊了声:“起来吧,你这事我管到底了!”
老板踉踉跄跄得起身,来不及掸去尘土,便跌跌撞撞得走到旅人身边,颤抖这说:“老,老,老爷,不成想您也是位,是位劫富济贫的英雄,我,我这边去给您准备酒肉。”
见老板神色慌张,似惊弓之鸟,旅人抢声说到:“我?我可不是啥打家劫舍的杂碎,和你算是老乡,生于距这里大概五百里的岩铁城,在坦塔尼斯城做点小差事。今天路过这里,既然说了你这事我管,其他的就别多问了,只管给我上一份粟米就好了,记得淘洗干净。”
“哦,哦,好的,这就给您备去。”说罢老板急匆匆走进厨房,心如一团乱麻,不知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旅人来到刚才一行人的餐桌前,坐下来拿起碗筷大口吃着还没怎么动的菜,同时向柜台里招呼了一声:“小鬼,过来一起吃。”少年颤巍巍得从柜台后钻出,慢慢踱到餐桌前,猛地抓起一大块牛肉就跑开了,旅人头也不抬得笑了笑,继续大快朵颐。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嘈杂马蹄声,酒足饭饱的旅人躺在店内的躺椅上笑了笑:“果然,跟着臭虫,才能找到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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