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赶在天黑前在一户农家暂时歇下，打算搭着明天一早送海鲜的牛车去往县城。
“家里的大老爷们都出海打鱼去了，夜里鱼多，明天一早就会回来，到时候我知会几位一声。”妇人有些拘谨，这几人出手阔绰，身上穿着的可是丝绸，与她在县城中见过的那是云泥之别，城中的丝绸铺的伙计可是连碰都决计不让她们碰一下的，简直把轻蔑刻在脑门上。
“那有劳大娘再给我们做些吃食，不拘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说着从荷包中取出几两碎银子，“大娘收着，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言卿生得明眸皓齿，一身男装像极了邻家少年郎，亲切和善。妇人见他似乎没什么架子，心里略略放心了几分。
“贵人不嫌弃就好，粗茶淡饭。”妇人家中拮据，院子里的几只母鸡她还是有些舍不得杀，但手里的几两银子已经够她买二十几只鸡了，想了想还是挑了一只，人家给了这么多钱，总不能真的心安理得的拿了。
“主子，这就一间房间，不若我们几个晚些去隔壁投宿。”宋辞看了几人一眼。
“合该如此。”小桃理所当然的点头，“我跟着主子便好。”
几人都没有异议，言卿看了看自己的常服，若有所思，“这衣裳太过打眼，若不是那妇人我都没想到这一层，明日都换上些粗布麻衣，免得招来祸患。”她又着重强调，“尤其是你，小桃，财不露白。”
“虽然没人能从你手里偷去，但我们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好。”宋辞解释了几句，说话间已经将桌子都擦了一遍。
“此地民风淳朴，抢劫之事时有发生，打架斗殴更是不少。”徐乔手里捧着粗瓷碗，将茶水一饮而尽，“还是低调些好便宜行事。”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煤油灯，“这灯寻常时候应该也舍不得点，这户人家的孩子定都挤在一处，我们来时这里还没做饭，他们定然也饿着肚子。”
“叫他们同食，也方便了解情况。”顾莫没有继续沉默，“只是这户人家许是没有孩子了，整个村子里的孩子几乎都那妖物被吃了。”
“那怎不见他们面上有悲戚之色。”小桃看了眼在外头杀鸡的妇人，心里越发觉得诡异。
“她们只是还没有意识到，除了她们，男子全都死了。你们进门时没发现么？孩子的摇椅上已经落满了灰，连衣服都破旧的人家，一只精美的虎头鞋落在水井边已经有些发霉了，隔壁房间里连点活人的音气都没有，谁家的孩子能做到一点点声音都没有。她方才说丈夫明早回来，但出海的渔具尚且晾在墙边。整个村子都有种不详的气息。”顾莫见几人或惊或怒，继续道，“你们随我来。”
妇人已经在厨房生火做饭，顾莫领着众人轻手轻脚的走到水井边，拿出一面刻满经文的卦正对井口，只见方才还清澈见底的水井里密密麻麻游动者无数长着尖牙的蠕虫，鲜红的颜色好似鲜血在涌动，徐乔恶心得在墙根吐起来，方才他是喝了一碗虫子？！这人分明早就知道，非要等他喝了一碗水才说？
“那妇人天天喝，煮开了便无妨。”顾莫收回手中的八卦镜，“不出所料，整个村子的水里都是这样的虫子。”
“这便是那日沼泽里的虫子。”徐乔擦干净嘴，靠着墙根调息。
“是也不是。”顾莫摇头，取了一碗水回到屋子里，点上一支回魂香。几人静静的看着，那碗上竟渐渐凝出一个淡淡的人影，不对，是两个！
“三个！”言卿放低了声音，示意小桃关上房门。
“看来这是一家四口，死了三个。”顾莫将一面现形镜放置在碗后，三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一个成年男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孩子的眉宇见依稀可见妇人的模样，只是三人双目失焦，狰狞而麻木的嘶吼挣扎，争先恐后的想扑向几人。
“方才忘记问，贵人的口味是喜欢清淡的，还是加点辣。”妇人略带歉意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三道人影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越发扭曲，好似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中，瞬间炸开！
“清淡即可，劳您费心了。”言卿愣了愣神，不自然的回复道。
妇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三道人影也平静了几分。“这其中有何关联？”言卿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心里的猜测将自己惊得毛骨悚然。
“那虫子食人血肉时会蚕食神魂，每个人心底最挂念的人会成为其执念，残存的一点执念会带着虫子顺着水源去找寻亲人，回到挚爱身边。但它们早已失去理智，待时机成熟便会蜂拥而至啃食其血肉，带着她的执念去往下一个目的地。”顾莫撤走现形镜，回魂香燃尽了最后一点，狰狞嘶吼的人影逐渐淡了，消失在空气中。
“这究竟是虫子，还是人？！”小桃不住的摩挲自己的手臂，防止自己打冷战，“她为何还活着？”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完全与人没有一点关系，它们利用人的情感，如瘟疫般去摧毁所有人的挚爱，借彼之手屠彼之爱，是其最为阴毒之处。”顾莫朝水中倒入些金色的粉末，整碗水瞬间沸腾，仔细听还能听到虫子的嘶鸣尖叫。
“它们源于那片沼泽，如今那里已经被毁，它们便回不去，只能被困于挚爱身边。那妇人不是不死，而是这些虫子方才从卵孵化出来，还未成熟，过几日虫子成熟便是她的死期，到时虫子会产新的卵，载着她的执念去往她的亲人身边。而这些成熟的虫子会重新寻一处沼泽，重新壮大。”顾莫的眉头皱得越发紧，沉重的叹了口气，“如今河湖中许是都有此虫在游动，连陛下都能被波及，那便是连皇城里也已泛滥。”
“是明和郡主，她的尸首不知被何人偷走，至今下落不明，若是有人拿她喂了这些虫子，那陛下是不是会成为它的执念！”宋辞忽然想起秦铮前段时间告诉他的消息，那些被斩首的尸身莫名其妙失踪了不少，后来剩下的那些便改成焚烧了。而明和郡主的尸体正在失踪名录中。
“确实有可能，除了挚爱，至恨之人的血肉对它们而言也是极为美味的。”顾莫看向错愕的言卿，“没人可以独善其身，处理不好，所有百姓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供养它们扩大版图。”
“那我们该怎么办？”几人看向突然沉默的顾莫，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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