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接应的人这两日我已经尽数杀了，算一算脚程，皇叔应当还有四日到京都。”言卿在沙盘上插上小旗子，继续道，“秦义，你带着人乔装成百姓在城外的村庄驻扎，等叛军入城再行围剿。至于宫里的魑魅魍魉，得意忘形时总会露出马脚。”
“属下领命。”秦义将二黑提溜起来，“你还能行吗？”
二黑立马蹦起来眼睛瞪得巨大，看了眼几人的脸色，弱弱道，“小伤，过两天就好全了。”
“我们与了尘大师在官道会和，”言卿有些疲惫的松了松肩膀，连日的舟车劳顿，四处奔走让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好几个度，站在人群中妥妥一名少年郎的模样。
“不忙着赶路，殿下小憩片刻再走也来得及。”顾莫早就发现她眼底的乌青，怕是这两晚都没睡过，“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是极，殿下一路奔波，先休息片刻。”秦义心里暗啐一口，这个小白脸惯会讨人欢心。
“回宫要紧，父皇等不得那么久。”言卿起身拿起随身携带的佩剑率先走出营帐，天已经开始微微亮起，霞光渲染了整片天空，黎明终会到来不是么，再等等。
一路上很是顺利，不过两日一行人便到达京城。马车一路疾驰，连到宫门口都不曾停下。
“大师，我父皇的病刻不容缓，等会您速速同我过去养心殿。”说完便拉着人下马车，奔向殿内，了尘大师的面色却越发晦涩难懂，甚至隐隐有些抗拒，但言卿无心思考其他。
微热的药小心的被宫女喂入口中，那位曾经英气勃发的君主却连张嘴都困难，形容枯槁，行将就木。喝下一口，有半口会顺着嘴角流下，哪里还有半分体面，好似就是吊着一口气，强撑着。
“殿下，殿下回来了。”殿外突然传来太监欣喜的呼喊。
宫女将药放在一侧，细心的为陛下拭去溢出的药汁，口中喃喃道：“陛下，您是在等殿下吗？她回来了。”
“父皇，你看这是谁？”言卿用力拽着了尘大师奔进来，在他床前堪堪站定。
“你……回来啦。”皇帝大口的喘着粗气，干瘦的胸膛起伏不定。
言卿将宫人打发出去，含着泪看向父皇，才猛然发现，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似是印证她的猜想般，皇帝枯树枝般的手正箍着了尘的手腕。父皇早已病入膏肓，哪里还控制得住手劲，了尘大师却若无其事的坐下，红着眼圈，颤声道：“三郎。”
“大师你……放肆！”言卿眼中泛起猩红，电光火石间，脑中突然闪过父皇对自己的恳求。
“卿卿，父皇这病，唯有大相国司的了尘大师，能有法子。你拿上这个信，务必将她请来，别人去都不行，必须你亲自去。不得无礼。若她不来，不来……”皇帝侧过身，闭上眼，再不多说一句。
言卿有些迟疑，但回头看见一抹晶莹转瞬间消失在他斑白的鬓角，好像只是她的错觉。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20日，御医也已言明，父皇许撑不到自己回来的那刻。她挑了一匹汗血宝马，日行千里，追赶的是父皇流逝的生命，能带回去生的希望。却原来，都在骗她。她看着父皇颤抖着，竭尽全力的吐出几个字：“婉婉，此生有愧，下辈子……”他声音渐弱：“我还娶你……一定补偿……好么？”尚未听到回答便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
“不好。”了尘伸手轻轻盖在他眼睛上。
从头至尾，父皇不曾对她交待半句。言卿握着腰间的玉佩，嘴唇抿成一条线，从手脚到头顶，每一寸血液都凝固了一般。父皇，你生命的最后二十日，对女儿来说何其珍贵，原来竟然抵不过见这人一面，根本就不是治病，这人来了，你才好放心走，是吗？可是父皇，你可曾为女儿想过半分。
“我是否该称您一句母后？”言卿讽刺的看向她，眼前的景象逐渐蒙上一层水雾，面上湿了一片。她幼时常被人嘲笑无母，却原来她也是有娘的人，她的父王是九五至尊，自然许多事顾及不到她，却原来也不是，父皇培养的是继承人而已。明明父母双全，为何她从未享受过半分温情。如今，连病里尽孝都显得多余吗？
了尘想伸手握住她，她却灵巧的侧身甩开，眼里都是冰冷，言卿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对外大声道：“陛下驾崩。”宫里的青铜大钟长鸣，了尘颤抖的从怀中取出一张褪色的红纸，“喜今日赤绳系订，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携，桂馥兰馨，此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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